懵懵懂懂上了小學。學校離家不遠,走半小時的路就可抵達,未有腳車之前,我都是步行來回的。公民總校校名由來,據說與公民無關,而是當年勢力鼎盛的大伯公組織,發動民眾聯合籌款建校,所以以大伯公的“公”字與民眾的“民”字合成校名。我讀的是坐落升旗山腳的總校,一校在極樂寺,二校在壟尾區。除了二姐,大姐、二弟和我都就讀住家附近的這所學校。
當年第一次穿校服的心情我忘了,應該是感到新鮮吧!畢竟是好動的山野男生,絕不會像現在嬌生慣養的孩子哭哭啼啼上學。爸爸素來不理這些兒女情長的事;那媽媽在我上學的第一天,有沒陪著我去呢?我也忘了。羽翼漸豐、振翅學飛的小鳥,會回頭探看自己的父母嗎?嶄新的世界出現眼前,未知的將來充滿神奇,它恐怕沒時間向後看吧!更何況,那年代的孩子多是五步一啄、十步一飲的“甘榜雞”,而非籠中肉質稀鬆、味道淡乎乎的“飼料雞”。
第一天上課的情況也忘了。班主任姓麥,住在當時學校對面國賓戲院旁的單層排屋。大熱天下午班上課,總是昏沉沉的,我看著坐在黑板前的她,越看越像媽媽,這倒還記得。同學呢?記得幾個,其他就無圖為證了。翻閱舊相簿,只有二和五年級有班級照,那不見了的四個年頭呢?是校方太窮請不起攝影師?還是我當時好玩,忘了交上訂購合照的錢?忘得掉的,都是不重要的事吧?但耿耿于懷的,就是重要的嗎?
開課沒多久,我就發現許多同學比我聰明。老師的問題,他們都爭先恐後舉手搶答。我呢?只有一臉傻笑。一次就算了,但這情景重複出現,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遲鈍兒童,為何他們會而我不會?那一隻隻高舉的手,像是參天巨樹,給了我很大的壓力。而有的同學,竟然雙手並舉,張嘴大喊:“老師!我!我!”使我更加心理不平衡了。
終于有一天,我鼓起莫大勇氣,問那位我打心底千般佩服又萬般嫉妒的、高舉雙手的同學,問他為何好像什麼都懂?他說他早在幼稚園時就學過了。我再問他﹕什麼是幼稚園?他說:你真幼稚。等到後來搞清楚了,我才發現:我上學前的花果山,沒有“幼稚園”這種東西。那年頭,也沒有“輸在起跑點上”這類的話。我只知道:公民總校的同義詞是:我的另一個游樂園。
我的小學生涯,只有讀書和玩樂,以及因玩樂而來的籐條;沒有補習、沒有留堂,也沒有假期補課。畢業許多年後,我找出塵封的成績冊,一個年級一個年級地翻:一年級全班第八名、二年級第四、三和四年級皆第九、五年級全級第三及本班模範生。六年級,全級第一名,同時是巡察團團長、圖書館正幹事長、羽球校隊、乒乓校隊和童軍。
我常想:如果爸媽當年把我先送幼稚園後上小學,我會有怎樣的表現?
歷史當然沒有如果;人生也不必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