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這片海
報導:梁傑華
攝影:陳金榮
檳島南部可能會填海,堆起兩座人造島,其涉及的範圍極大,影響的層面也很廣泛。
然而,人們對檳島南部,印象甚是模糊,有者,甚至不曾到過南部、不曾看過南部那美麗的夕陽。
檳島南部,是由數個地區組成,包括峇東、雙溪峇都、公巴、海尾以及美湖。
這里的居民,以巫裔為主,其次是華裔;由于靠海,當地許多人們,從先賢那一代開始,就以捕魚為生,一捕,就是幾代人。
人們以純樸、平靜的方式生活,然而,發展的列車,卻找上他們,要在他們的居所前,大興土木,建立島嶼。
眼前的海景,孕育當地幾代人們的大海,或將消失,人們的故事,也可能就此結束,且讓我們,聽一聽他們的心聲、他們的故事吧!
爺爺溺斃.海嘯毀船
還是要當漁夫
◆慕占(43歲,漁夫)
慕占來自雙溪峇都,是當地的第4代居民,他自小就和爺爺出海捕魚,在潛移默化之下,他也愛上討海生活。
每當學校假期,兩爺孫一定在海上度過歡樂的時光,然后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家,很累,但是很開心。
不過,慕占的爺爺卻在一次出海后,再也沒活著回來。
他回憶起往事,當年他13歲,爺爺與友人在晚上時分出海,到了隔天,卻依然未見蹤影。
他說,當地的漁民馬上發起搜尋行動,到海上尋找爺爺的漁船。
“結果,他們找到爺爺的屍體,而爺爺友人的屍體,則找不到。”
他說,附近人們指出,爺爺一行人,可能在海上遇上暴風雨,漁船被打翻,他們不幸溺斃。
他指出,爺爺出海遇上意外一事,並未打擊他成為一名漁夫,出海討生活的意願。
“海上生活自由自在,長大后,我就成了全職的漁夫。”
雖然生活自由,但是,慕占的討海生活,並不是一帆風順。
他說,2003年的海嘯,摧毀他的漁船,他失去討海工具,損失不少。
他還說,當時政府並未全面地賠償給漁民,他未取得分毫賠償金。
“我還記得,那時候,連一些兼職漁民都獲得賠償,而我卻沒獲得,這不公平。”
不過,幸運的是,他友人願意讓他乘搭漁船,一起捕魚。
厭倦打工生活
討海天天精彩
◆藍力(63歲,漁夫)
藍力是雙溪峇都人,是當地第5代居民;年輕時,曾經在工廠打工,但是,25年前,他“半路出家”,加入漁夫行列。
他受訪時說,朝九晚五的生活,不適合他。
“我從小就在海邊,看著漁夫出海捕魚,嚮往著討海的生活,但是長大后,我卻因為收入比較穩定,而到工廠打工。”
他指出,在工廠打工多年后,他厭倦打工的生活,他發現,這種生活,不是他要的。
“每天固定的上下班時間,日復一日,悶得很,而且,還要看老闆臉色。”
因此,他把心一橫,討海去。
他笑說,海上的捕魚生活,每天都很精彩、自由;他想“上班”才“上班”,不必理誰。
“自從到海上捕魚后,我發現,我的生活更愉快,而我也更健康,不曾生病。”
不過,他也坦言,現在海洋污染問題嚴重,海產收穫,已經大不如前。
“以前,在靠近沙灘的地方就能補到魚,但現在,必須去更遠處,才能補到魚。出海一次,有200令吉收入,已算不錯。”
他笑說,有時運氣不好,可能在海上兜一整天,都補不到一條魚。
“我希望檳島南部,不會有填海計劃,大海是漁民,是所有人的寶藏,不應該只是讓有錢人享有。”
瞞著爸媽到海上玩
偷游泳準挨打
◆謝維強(38歲,裝修工人)
謝維強公巴的第4代居民,他是一名裝修工人,不過,他還有一項副業,那就是幫漁夫補漁網。
他在公巴海邊的住家受訪時說,裝修工人的薪水不多,有活干,才有工錢,因此,為了補貼家用,他在數年前,開始替人修補漁網。
“這樣一來,不僅能在閒暇時候打發時間,還能賺錢。”
他說,補一塊網,耗時3小時,能獲得20令吉,一個月,可能有200令吉的額外收入,雖然不多,但總比沒有得好。
記者與他做訪問時,他正在修補漁網,見他把這一頭的網,編到另一頭,手法熟練得很。
謝維強也說,由于家就在海邊,小時候放學時,他就到海上游泳,玩個痛快。
“不過,那是瞞著父母親,偷偷去游泳。”
他笑說,父母不允許他去海里玩,但他常常趁著父母不注意,從家后門溜出去,到海上玩。
“被父母發現后,就免不了被打一頓。”
他開玩笑說,自己偷偷“訓練”出來的游泳技術,是當年朋友群中,最厲害的一個。
“我只差沒到奧林比克運動會比賽,否則一定得金牌。”
他還說,小時后去游泳,常被水母蜇傷,不過,他不曾敷藥、也未看醫生,他靠著“忍”,熬過痛楚。
“忍了幾天,被蜇傷的地方,就不痛了。”
另外,談及填海,他感到無奈,他說,他只是小市民一個,無法阻止填海計劃。
“遺憾當然是有,畢竟這里風景好,而且有很多回憶。”
“檳城僅存淨土”
難得可赤腳走沙灘
◆陳麗玲(40歲,美容與保健)
陳麗玲從小就在峇東長大,峇東的沙灘及海洋,不僅承載她童年里珍貴的回憶,也是她為孩子們制造回憶的地方。
她是峇東的第4代居民,當年,她的曾祖父從峇六拜搬到峇東,一家人從此定居于峇東;雖然,她在20多年前,嫁到新港,但依然不時地到這片沙灘走一走。
記者遇上她的時候,她正帶著自己及親戚的小孩,在該沙灘上玩樂。
當時,天空下著毛毛細雨,而這些孩子,依然忘我的在玩樂,他們在沙灘挖出一條渠道,又把渠道填滿海水,臉上盡是笑容。
陳麗玲說,這片沙灘、這片海,可謂是檳城僅存的“淨土”,是孩子們能接觸大自然的地方。
“你想想看,城市里,哪里還有地方,能讓孩子們脫掉鞋子,用腳掌接觸沙灘?”
她認為,孩子們的童年,不能被電視、平板電腦佔據,到戶外走走,才能讓孩子的身心,健康的發展。
因此,她坦言,若檳島南部要填海、大肆發展,她會很捨不得。
“這片淨土可能就這么消失,小孩玩樂的沙灘,就這么沒了。我要趁著填海前,多帶孩子們來這里玩耍。”
她也說,峇東的夕陽,非常漂亮,她擔心,填海后,景色變了,夕陽也被人造島的高樓遮蔽,再也看不到。
目睹海嘯來襲
喜歡捕魚所以不怕
◆李亞和 (57歲,漁夫)
李亞和來自峇眼,是當地第3代居民,他在40多年前,就開始討海生活;他見過許多大風大浪,而最驚險的一次,莫過于海嘯來襲的那一天。
他說,當時他與友人在海上捕魚,突然間,他們發現,靠向岸邊的海面,波浪異常大,而他們所處的位置,則非常平靜。
“這情況非常不對勁,我們馬上把船駛到附近一個小島,上岸。”
不一會兒,海嘯襲來,海水沖向岸,沖向他位于岸邊的房子。
他說,海嘯后,房子差點被毀,但慶幸的是,家人一早避難,而他也安然無恙。
他形容,這次經歷“驚險萬分”,但他不會就此畏懼海洋。
“我喜歡捕魚的生活,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而怕了海洋。”
談及過去,李亞和說,他是住在峇眼的第3代人,他爺爺早年來到峇眼時,在岸旁興建一棟簡陋的房子。
“這間屋,后來在父親、在我的手上,翻修過幾次,很舒適。”
不過,遺憾的是,這塊土地,是發展商所有,而發展商欲收回有關土地;這意味著,李亞和一家人,將被逼遷。
李亞和說,發展商答應賠償一間廉價組屋,屆時,他要搬家,搬離這個住了幾代人的老房子。
雖然往后將搬離岸邊,但他堅持,要繼續捕魚。
他只希望,屆時南部的填海工程,不會影響捕魚工作,不會讓海產減少。
“我兒子是這里的第4代人,他也想跟著我捕魚,希望到時還能出海。”
穿救生衣推入海
嚴父逼出好泳技
◆羅斯迪,27歲 (工廠技工,兼職捕魚)
來自峇東的羅斯迪,是當地第5代居民,他還是檳州風帆隊的前隊員,而他早年訓練的地方,就在峇東的海上。
他受訪時說,他父親是名海軍,退休后,當起義務教練,教峇東的小學生乘風帆。
他笑說,父親很嚴厲,小時候他還不會游泳時,就被父親帶到海上,父親幫他穿上救生衣,把他推入海,然后要他自行游上岸。
“那時候我很害怕,我根本不會游泳,只能一邊掙扎,一邊遊回岸,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恐怖。”
不過,他坦言,因為父親的嚴厲,他也習得一身好泳技。同時,也因為父親的嚴厲訓練,參與風帆訓練的小學生漸漸減少,最后只剩幾個人。
“后來,我們代表檳州,連續幾年出戰馬運會。”
談起往事,羅斯迪的眼神閃過一絲興奮,但旋即又轉為憂愁;他擔心,峇東填海后,童年的回憶遭破壞,而小學生的風帆訓練,也可能受到影響。
羅斯迪現在已卸下風帆隊員的身分,開始了工廠技工以及漁夫的生活。
他說,他曾擔任救生員、泳池清理員等,但這些工作的薪水,都不高。
因此,他才到工廠工作,而週假時,就出海捕魚。
他說,工廠的薪水,每個月有900令吉,再加上捕魚的500令吉收入,每個月,大約有1400令吉的收入。
談及為何不要全職捕魚,他說,捕魚的生活,“風險”高。
“沒有公積金、沒有病假,一旦受傷,無法出海,就沒有收入。”
羅斯迪接受訪問時,手上打著石膏,他笑說,早前車禍,手臂骨折,若他是全職漁夫,現在只能吃“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