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小時候開始,在那還未上幼兒園的年齡,我就喜歡蓄著一頭長髮。我一直都是邋遢的小孩,執意留長髮,是腦子裏一直惦記小時候母親坐在小木屋的樓梯上,用她的手指穿過我的髮絲的情景。那時候,母親用她的手指為我梳頭,我笑著問母親:“媽,你的手是梳子哦?為什麼不用梳子幫我梳頭髮?”
母親笑著說:“是啊,我的手就是梳子。”
稍微長大后,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弟弟出世了。母親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沒有時間再給我用她的手指,來作為我頭上的梳子。從那時候開始,母親和祖母總是千方百計要我把頭髮剪短,因為像我這樣邋遢的小孩,實在不懂得在小小的年紀裡,就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那段母親沒有幫我梳頭的日子,我想,我總是披頭散髮的。
后來的一次,母親和祖母用強迫的方式,一個用雙手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壓在椅子上,讓她們剪去我的長髮。那時候我是淚流滿臉的,長長的頭髮落在地上,如同一併剪斷了母親那雙游走在我髮絲上的梳子,那是小孩心裡頭對母親親密接觸的依戀。
忘了自己的頭髮短了多少年,印象中,我在小學那些年都是頂著蘑菇頭。直到唸中學,我才有了留長髮的權利。那個年代,仿佛長髮就是美。可是,美字卻從來與我沒有掛勾,即使頭髮蓄得再長,我都不是一個美麗的女生。可是,我一直還是很固執地將頭髮儲蓄在頭殼上。那年我13歲,長髮是為君留的。分手后,我決定把頭髮理得像男生一樣短。
后來,我惜髮如命。那是我愛自己的方式。我的頭髮在后來幾年不曾短過,很久、很久,我都沒有剪過頭髮。那頭長髮,又讓母親的梳子回到我頭上。
發生在幾年前的一場車禍,我那裹著石膏的大腳讓我無法為自己洗頭。因為頭髮一天不洗就油亮,所以忍受不了時,就叫母親為我洗頭。母親因此又開始嘮叨我的長髮。小時候的畫面,開始重播,上演。
我以為,我會一輩子都是長髮姑娘。可是,沒有。
我越小心呵護我的長髮,它卻要逃離我。我拿它沒轍,我不曉得,它為什麼一根接一根地離我而去,直到我出現輕微禿頭的狀況。我一直醞釀剪髮的勇氣,為了聽說短髮可以解決脫髮的問題。
就在幾年前的一個炎熱午后,我在茨廠姐街採訪時,被太陽曬得汗流浹背,披肩的長髮讓我覺得煩躁,于是走進廣場的理髮店,不聽理髮師的建議,硬要對方將我的頭髮剪得像埃及妖后那樣。
走出理髮店的下午,天空下著雨,好似為我洗滌了過去心中對長髮埋下的執意。我和我的短髮走進人群,我喜歡它。我真的喜歡它,就像我一直喜歡自己那樣。
往后的這幾年,我一直短髮。然而,這一年來,我又想留長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