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蘇德洲
圖:受訪者提供
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算什麼?
劉君玲在台灣一哭,翻江越洲,震撼到美國、英國去了,美國“探索頻道”、英國媒體BBC都特別赴台採訪。
原來說哭就哭,是一種專業;為人披麻戴孝,是職業需要。
西方人很好奇, 東方人也未必了解,台灣“孝女白琴”到底是什麼行業!
辣妹劉君玲因外貌頗具星味,被封為孝女白琴界的Jolin(蔡依林)。
蔡依林的表演,可以半空一字馬、倒吊金勾……
劉君玲的表演也毫不遜色,邊哭邊唱,邊哭邊跪,入戲三分,哭得比往生者家屬還淒涼,不只跪棺繞棺,還要鑽棺底,最后絕活,后仰彎腰咬錢。
說到底,“孝女白琴”出賣的不只淚水、哭腔,也出賣勞力,賺的都是滿溢淚水汗水的辛苦錢!
角色靈感來自布袋戲
“孝女白琴”是台灣傳統葬禮常見的哭喪文化,就是喪家聘僱“專業人士”來嚎啕大哭,以充分表達對死去親人的哀傷。
這種台灣獨有的傳統文化,西方人始終不解,為何要找人在喪禮上大哭,或何必要讓場面這麼哀傷呢?他們可能會認為這是一種奇怪的文化,但對一些東方人而言,這種文化與習俗才是他們給予死者最后的尊重與不捨。
或許大馬人對這文化感到陌生,但普遍上台灣人都知曉這文化。不過,目前這文化隨著時間的洗禮,也逐漸消失。
劉君玲(34歲)是台灣其中一位知名的“孝女白琴”,她指按照傳統習俗,死者需要生者高聲送行方能投胎轉世。
追溯過去,這傳統文化有典故。劉君玲說,在台灣布袋戲大師黃俊雄的布袋戲《雲州大儒俠》中,有個角色名為“白瓊”。白瓊因母親生前告訴她,希望死后葬在靈山金佛塔的法海歸依門,侍母至孝的白瓊為了完成母親的心願,四處奔波,尋找魂魄歸依處。
“后來一身孝女裝扮的白瓊,任務就是要將母親的骨灰帶往神聖之地安葬。”
劉君玲說,根據資料記載,白瓊每次一出現都是一身素縞,手持哭喪棒,白幡上寫著“接引西方”四個大字,隨著音樂唱著“喔!媽媽”。每當白瓊唱著喪歌,戲中敵人就灰心喪志,渾身乏力。
孝女白瓊喪母的悲傷形象,被台灣的殯葬業者利用,成為喪葬陣頭的角色,然后白瓊又訛音為白琴,以訛傳訛之下,台灣也就多了“孝女白琴”這一個特殊職業。
三秒鐘就能哭出真眼淚!
目前,劉君玲在“孝女白琴”角色上的功力,在倒數三秒鐘就可以真情流露。她說,把自己投入角色扮演中,哭得唏哩嘩啦,非假哭。但哭后,要像演員一樣學會抽身。
“我曾經走不出角色,無法抽身,經過一段時間后,才開始有所調適,可以收放自如。”
她也說,死者家屬聘請“孝女”主要是帶動氣氛,無需大聲哭。
“不過,一定要讓人聽到你的台詞,想到跟亡者相處的情形,這才是對亡者的尊重。”
在喪禮中,除了孝女角色,劉君玲偶爾還進行“牽亡魂陣“儀式,而這儀式講究腰功。劉君玲說,牽亡魂陣要練習基本的腰功和劈腿,這也是她與哥哥劉文吉、姐姐劉淑芬一起改革與創新的手法和儀式。
“改革后的牽亡魂陣,得挑戰往后彎腰咬起錢幣或咬水果等表演。”
目前他們三人一起經營“萬華愛哭惜陣頭中心”,而劉君玲也成立自己的人力公司,負責承辦婚喪喜慶大小事,不管是開幕、招待、喜事、廟會,都不難看到她們的身影。
走在前頭,帶動悲傷氣氛
在台灣民間喪葬儀式中的孝男孝女,是指往生者的子女,倘若亡者沒子女,由家族中同輩男女取代即可。
不過,隨著現代社會人口簡單,在亡者需有人“送終”原則之下,膝下無子女者,可聘請職業孝男孝女哭喪。而有些喪家即使家中已有孝男孝女,為了讓喪禮更有派頭,也一樣也這麼做。這些葬禮陣頭中,最誇張的就是孝女白琴。
換句話說,孝女白琴在前頭痛哭,喪家就尾隨在后面跟。
劉君玲表示,目前是以“孝女白琴”為主,但也有孝男,滿足一些人的傳統觀念,死后有孝男送終的心願。
不過,有人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女性被允許大聲哭泣,因此喪禮中要求女性大聲啼哭的習俗,或是跪拜到雙腿瘀青的場面,唯有“孝女白琴”才能完成。
哭腔不模糊,讓人聽得懂
劉君玲說,孝女白琴除了哭,也要會演繹,哭時唸唸有詞,也有唱。一般歌詞內容幾乎都是帶有押韻的四句對聯,並以口白呈現。
說唱中要帶哭腔,但在哽咽中,又要確保可以帶動氣氛,人家又聽得懂。
她說,在傳統演繹中,要帶有傳統歌仔戲的講法,后來她與姐姐顛覆傳統,改編成白話文,讓人容易明白。
目前演繹內容已是大同小異,依據臨場,隨機應變,內容都離不開“捨不得”和“傷心”。
例子1:台語發音
自從你死哭到擔
目屎流甲溼過衫
親像碗蒸米蘭缺一咖
傷痕心碎穿孝衫
例子2:中文發音
千聲萬叫叫不應
傷心眼淚流不停
從別心甘太不幸
一別千古放家庭
跪地哭爬五條巷子
孝女儀式時間約30分鐘到一小時,也有一定的步驟。一開始孝女會在叩別式外面先自我介紹,但沒有距離規定,隨后會訴說對亡者不捨的心情。
劉君玲表示,之后孝女就會跪地哭爬,有時家屬會要求孝女爬上五條巷子,才可爬到靈堂點香追憶,較后就進去繞棺。
“所爬的路有的是石頭路,或柏油路,石頭都會插入膝蓋,為了保護膝蓋只好戴護膝套。”
不過,這行業也有競爭,因此她會在儀式中“附加”鑽棺腳儀式,代表家屬對亡者的孝心。
“在繞棺后就出來燒金紙、敬酒和叩別。”
往往在接到工作時,都沒有時間慢慢瞭解往生者的背景,但會大概瞭解亡者是意外,還是自然壽終正寢。
“孝女儀式沒特別禁忌,但得心存善念,不能持著趕快完成儀式,就可以趕快收工拿錢的心態。”
她說,這行業需有過人的毅力和精神,因為不僅是必須早起,還得風吹日曬雨淋,還要面對別人的異樣眼光。
自創女生禮儀團隊
自小劉君玲在“死”的場合出入,常被同學瞧不起和出言汙辱。
“當走在街上,還會被人指指點點,或被人投以異樣眼光,內心是相當不快樂。”
不過,她說,每次完成一場告別儀式后,獲得讚賞,對這行業才開始有不一樣的想法。
后來,姐姐覺得市場需求,和家族生意關係,希望當時只有18歲的劉君玲,從排斥學會釋懷,並先把“孝女白琴”角色學起來,把自己打造成全台灣最年輕的孝女白琴。
她說,基于擔心這陣頭事業會沒落,因此才自創出女生的禮儀團隊,也是台北第一支團隊。目前她承接過很多大小案子,包括台灣前總統馬英九媽媽過世時,都是她擔任禮儀服務員。
不准“見紅”,唯有淋雨牽亡魂
劉君玲不怕死人,但怕鬼,靈異事件不曾發生在她身上,反而是她哥哥曾遭遇過。
她說,哥哥在一次趕場路上,走山路,基于趕時間,只好開快車,突然在一個轉彎處車子熄火。下車一看,車子只差幾步就掉入懸崖。哥哥相信這是亡者的庇佑,否則他將連人帶車掉入懸崖。
另外,她說,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的冬天下著好大好大的雨,她與團隊拿著特大號的雨傘,幾個人撐著在做牽亡魂陣。結果雨傘上面有參雜一點紅色,家屬不准他們拿,他們只好淋著雨完成儀式。
劉君玲說:“有趣的是,有一次牽亡魂陣表演,家屬的親友丟了幾萬元台幣讓她們表演。結果隔天對方過來要把錢要回去,並指昨天他喝醉了。”
祭拜他人父母,是我的工作
劉君玲與哥哥姐姐同是經營奶奶所留下來的工作,為了讓這行業在新時代可以生存,他們三人都不斷在陣頭表演上改革與創新。
劉君玲與孝女白琴、牽亡魂陣儀式有著一定的緣分。母親健在時,她自小都學姐姐往背后下腰咬錢。后來,哥哥也會帶她去看姐姐做牽亡魂陣。
當時劉君玲還童言童語地說:“我才不要去拜別人的爸爸媽媽。沒想到最后,我的工作就是要去拜別人的爸媽。”
劉君玲表示,母親在她十歲過世,父親把她從台南帶到居住台北的嬤嬤照顧,當時家中經濟不好,從事牽亡魂陣工作的嬤嬤又面對人手不足的問題,于是讓她提早接觸這行業,幫補家庭開銷。
一開始,她學習手持響板,聽著紅頭法師跟三弦老師的唱念等,到后來扮演孝女白琴。
“從小我就得早起,然后喝醋、拉筋和練功。嬤嬤和姐姐則從旁指導。”
她說,有時一場告別儀式未必只請自己一團,同時也會請很多團來較勁,因此自小她就必須面對這較勁場面,造就她的性格不認輸,自創團體舞步和高難度特技,來穩住團體的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