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慕安:驶过印象──巧遇,一个美男子
亲爱的阿笑,最近在商务书局买了一本以太宰治为专题的杂志,整整一百五十多页,满满都是太宰治——成长经历、家族背景、婚姻绯闻、书写创作。太宰治仅有的39年里,一共自杀了五次,曾试过服安眠药、上吊、投河,当中有三次和不同的女人一起自杀。最后一次是投河,他和山崎富荣用红绳把身体绑在一起,过了几天,尸体被打捞上来,太宰治的脸是祥和宁静,感觉他赴死就如同穿和服那样简单自然,反而是山崎富荣的脸满怖惊惧,腹内都是水。
直到今日仍喜欢读他。对他小说中大量的自言自语产生共鸣,对于颓废、胆怯、懦弱、无赖,有着无可自拔、不可言说、神秘的迷恋。这样的性格,其实就是个极度无用的废物,但他是有才华的,并把许多人曾想过,却不够勇气完成的事给活过了。他承认了我们所不敢承认的,那些对生活的无能为力。因此在我的心中,他是从内里满溢出勇气的人。
多米尼曾问我,为什么你能欣赏在感情里如此不忠的太宰治,却不能认同对每一个妻子都很照顾的韦小宝,“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这是太宰治在遗书里,写给妻子美知子的最后一句话。活下来的人永远都是最痛苦的,好比美知子。太宰治在最后几年里肺结核恶化,身体逐日削瘦,就连《人间失格》和《Goodbye》都是在与山崎富荣同居的小屋里创作。妻子不在,孩子也不在,只有残败的身体和情妇。我是愿意太宰治去了结生命的,为了他对于罪的领罚,还有无法承受肉体受病折磨的痛苦,可我宁愿那条红绳绑住的是他和美知子。你说他是不是因为真心爱着美知子,所以没办法眼睁睁看她受苦到最后呢。
为什么要练习诚实那么艰难?想要表白自己的心意;想要反驳某个人的话;想要批评另一人的看法。我仿佛看得到那样的自己,站在对方的面前指着他大声地说话,直视著对方眼睛毫无畏惧。但事实上,我比太宰治还要懦弱胆怯,想像过了,幻觉灭了,我还是那个坐在座位上矫正坐姿,或叹口气退出手机App的人。我没办法像太宰治那样批评川端康成,更没胆量像三岛由纪夫那样,对着太宰治表达自己的不喜欢。在我一次次的妥协之中,我失去了与别人的想法和性格磨合的机会,我自己拒绝了与别人交流沟通。
这些说不出口的话,就死在了我里面,像山崎富荣体内那种浸著内脏的死水。除了呼吸或排汗,这些死水就只能以眼泪的方式,被我排出体外。也唯有那样的时候,我会期望太宰治其实并没有死,他活过了39岁的生辰,还在创作小说,身体强健一直到现在,用自己书写的《有关爱与美》男主角那样,自然又带点无奈的口吻对我说:“又哭了啊,你真的是经常用这一招呢。但已经没用了。我现在万事顺意,都如期望中那样进行着。那么,找个地方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