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子若
圖：連利元、受訪者提供
賀世平被業者形容為擁有駕馭經典、吐故納新能力的怪才導演，曾獲薪傳傑出青年藝術家獎，並憑著2006年《黑白無常．鬼話連篇》、2010年《三個小孩》、2011年《108國產英雄傳》、2012年《十八樓——與鬼同一屋簷下》，先后四度奪得ADA戲炬獎最佳導演的榮譽。
這位戲炬獎常勝軍，本月將與紅姐姐工作室攜手帶來他執導並再次重演的作品《三個小孩》，此一得獎作品改編自廖培珍原創劇本《Three Children》，是一部穿越華人歷史作品。
一部好作品不管在什麼時候觀賞，都能觸碰人心，產生共鳴，讓思考空間一再延續與拓展，《三個小孩》正是這樣一部作品；自2010年首次公演以來，此劇至今已經累積70場演出了。
我們帶著小孩進場觀賞《三個小孩》之前，不妨來看一看，在劇場內被人尊稱為“老賀”的小孩時光。儘管他擅長運用嬉笑怒罵來引發觀眾思考，但眼前的他談吐起來卻是淡定從容，半點不逼迫，即使身在躁動之處，仍帶著一顆靜心默然看世間，靜悟繁蕪。
童年靠故事餵養
今年50歲的賀世平，來自北方吉打州中部的雙溪大年（Sungai Petani），自幼輾轉從家裡轉住到外婆家，再被寄放到親戚家，形成他在一個特殊環境下成長，進而培養出一種探索和觀察新事物的心。
他聲稱，小的時候因為深受《龍虎門》等漫畫書的影響，一度幻想長大后當個漫畫家，不過這個遠大理想卻得不到家人支持。至于反對的理由，他猜測說：“在那個年代，漫畫家予人的印象是不可能用來維生的職業吧！”
“玩”出專業
慶幸的是，他的孩提歲月不缺故事的餵養，以致他在后來擁有強大的敘事能力！
在那個物質貧瘠年代，電影可說是豐富的娛樂節目，每逢週末都待在父親經營的店舖裡的他，經常輪番被叔叔帶到電影院裡看戲，他記憶猶新且開懷地說：“一週可以看好幾部電影呢！”這個頻繁的看戲經歷，滋養了他豐富的畫面故事。
舅母是另一個用故事來餵養他的長輩！現在的父母習慣睡前講故事，而他曾擁有的故事時間卻很特別。當時，他住外婆家，每天負責餵他吃飯的是舅母，由于天生長得瘦弱，為了把他餵胖，她常常給他的餐前“開胃菜”是“說故事”。
“每餐至少講一個故事。”他還記得，舅母是講述刊登在婦女雜誌裡的故事，儘管可以參照的故事並不多，但她有與生俱來的變通能力，“總能把故事的主角變來換去，如此一來，可以重述很多次呀！”
從翻看漫畫書到看電影，再到飯前故事時間，他在多不勝數的故事陪伴下成長，“每個故事都有一定的啟發，聽著聽著，也會跟童年玩伴利用玩具人偶來玩（編）故事。”升上中二那一年，身為班長的他領著同學在教師節裡“玩”一場，隨后，覺得很好“玩”，于是年復年“玩”下去！
他口中的“玩”，即呈獻舞台節目，這過程帶給他許多樂趣，自那一年教師節后，他得以發揮有別于眾的思考模式，用搞怪方式做節目，並得到老師與同學的認同，隨之尋獲滿足感，“當時，我覺得自己終于有所發揮。”
即使升上中六，他依然熱忱協助學弟們策劃節目，“當時，純粹為了玩而玩，也沒想太多。”任誰也沒想到，這個玩樂的滲透力和續航力，大得令人喜出望外， 使他玩出了一門專業！
演顆石頭地上滾，好抽象！
中六以后，賀世平以低空飛過的大馬高級教育文憑，申請到森美蘭芙蓉的師訓學院就讀，冥冥之中注定的是，馬來西亞藝術學院剛好首次開辦戲劇系，“我很清楚自己喜歡當導演，戲劇系才是我要讀的科系。”
他斗膽跟父親要求轉換科系，儘管在母親大力反對下，他義無反顧于1988年進入藝術學院，踏上他的夢想旅途。在后來的三年裡，他遇上有“中文劇場之母”稱譽的孫春美老師。
跳出既定格式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孫老師讓他接觸到另類表演模式。他指出，戲劇予人的既定印象是具有故事性，“但孫老師卻要我們演風演火演水，或者扮演石頭在地上滾動，對我而言，這是需要調整個人的接受度。”他不諱言，一開始抱有抗拒心態，一邊做表演，一邊抽離，“很想偷笑卻不敢流于表面，每一回都還是乖乖地把孫老師吩咐的表演做好。”
期間，孫老師給他們的一項戲劇功課名為《吉隆坡，你愛我嗎？》“我們必須透過觀察，感受來自不同地區的游子身處于這個大都會的感受，然后，在沒有劇本的情況下，利用個人想像和創造力，把所有情感表演出來。加上，表演者跟觀眾互動時擦出的火花，即可組成一個劇的結構。”這個初體驗給他很大的啟發，戲劇是可以這麼即興跟當下的，為他心靈帶來了刺激作用。
此外，在另一個名為《一個月后的過程》，“孫老師要我們去參觀畫展，之后，再把自己所看到的畫作內容演出來。”如今回想起來，他也驚呼不可思議，“那些有創意的同學，確實有能力把一幅抽象畫化作表演，至于我們幾位偏向理性的男同學，只能選擇有人物的畫作，將之表演出來。”
他直言，時至今日，他仍然掌握不了這麼抽像的藝術表演，“看來，是還沒開竅吧！”無論如何，孫老師使他從戲劇既定的格式中跳脫出來，“戲劇它不一定要有人物、情節或是起承轉合，戲劇可以玩得很即興。”這個“玩”的特質正中其懷啊！
從憤怒中抽離 嘲諷不平事
畢業后，賀世平把從孫老師身上學到的這一套導戲方法運用到其作品《格殺勿論》之中，“當時正處于90年代初期，愛滋病帶菌者的個案開始浮現出來，社會群眾知道此課題的嚴重性，卻又一知半解，尾隨而來的是群眾的恐慌。”
于是，他從相關單位搜索齊全的資料，通過劇場讓群眾認識愛滋病，“我也是那個時候開始瞭解這疾病，這部劇主要是提醒群眾，不要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愛滋病帶菌者。”在某種程度上，他開始下意識地要用劇場來談國家社會課題。
“當戲劇本身跟社會扯上關係時，它更容易與觀眾產生共鳴；此外，也帶出我們對這個話題有話要說，于是，通過戲劇的管道來跟觀眾分享，一起找到了共同的東西。”在后來的劇場歲月裡，他編導的戲劇內容幾乎都跟社會課題有個約定。
期間，他也嘗試過其他元素的戲劇，但心裏總覺得缺少了什麼似的，后來他才知道，他是因為有話要說才會去導一部戲，他的戲反映的是他生活所看到、所感受到的。好比：2009年因為發生趙明福案，他因一時衝動，把老掉牙的《白蛇傳》改編為《鬥法——新世神話白蛇》，在幽默言語中啟發觀眾去思考當下的社會跟政治氛圍，“劇場讓我抒發內心的憤怒……”
在更多時候，他還是用一種旁觀者身分去審視國家與社會的諸種狀態，哪怕是隨著群眾走上街頭，他都讓自己靜觀，並用理智跟冷靜去分析和處理，“我需要從憤怒、不滿、焦慮跟無力感中抽離出來。”
找回正能量
所以，在2013年初首演的《我爸是李小龍》中，藉由李小龍牽引出一對父女的情感隔閡，再隱喻作為草根人民遇上不公不義時，只要願意改變是可以改變未來，希望一定就在前方。”這就是他從諸種情緒解放自己后，利用戲劇疏導負正量，找回正能量的企圖心。
2014年年杪，他就改編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意大利喜劇之王達裡奧福的代表作《絕不付賬》，劇情描述家庭主婦受不了百貨漲價的憤怒，在一場抗議中搶劫了超級市場的日用品。他想說的是，哪怕錢不管用，就算日子難過，也要笑著過呀！
作為一個擅長講故事的導演，他認為，一部好作品除了需要內涵做基礎，以牽動觀眾的情感和情緒，導演的手法亦是關鍵，“他必須利用現有條件進行創意發揮，讓進劇場的觀眾得到意料之外的收穫。”這是一個獲獎劇場導演的心得，以及他的肺腑之言。
以小孩視角，回首南遷路
回到即將再次公演的《三個小孩》，它是一部用小孩角度回首大馬華人文化教育變遷的戲劇，並通過游戲來完成歷史搬演。這劇的故事情節從葉亞來被賣豬來南洋，正值百業待興，華人落地生根，入鄉隨俗適應環境作為啟始。
當初，賀世平是應澳門一個小型藝術節之邀，帶同新紀元學院戲劇與影像系的學生前去進行藝術交流；既然飄洋過海去到外國，他自然是有話要說，那一回，他把小時候從爺爺、外公處聆聽到的華人南來這片土地后的小故事，加上衣食住行中的融會貫通，以及教育制度的改革，全都成為戲碼。
儘管這部戲從當初的半小時開展到現在的一小時，然而，故事很多時間很少，劇情切換頻密，許多情節點到為止，但它旨在點出華人如何在國家大局勢改變下，多半採取妥協、順應並配合的態度應對，過程中有所犧牲亦有所失去，也產生某種程度的焦慮感 。
無論如何，我們仍然要採取積極態度面對，順應改變之餘還要確定立場。他強調，華人祖先南來的歷史點滴，以及對社會做出的貢獻，更是必須據事直書，“如此一來，我們的后代才能立足于過去，面向未來。”
提升追本溯源能力
他認為，這部劇之所以如此長壽，那是因為觀眾在戲中找到了共鳴，“不過，戲劇只能作為短暫的引導，最終還要回到家長跟孩子的溝通，孩子或許不瞭解劇中提到的歷史事件，但它引發彼此找到共同話題，同時激發、提昇小朋友追本溯源的能力。”
他以自身的經驗作例子，當時他帶了四歲的兒子去觀賞，“儘管他完全不明白，但還是記住了一些對白，隨后的日子裡，兒子的睡前故事一直是《三個小孩》。”這個爸爸也順應兒子要求，不僅把歷史真實重述，還做了生動的改編。
25年的編導歷練告訴他，這種“有話要說”的劇種可以很“長壽”。他也通過這部劇找到了回到過去的本能，得以單純地以小孩的高度和角度去觀察事態演進。這種深刻的簡單，知易行難，但還是要往前走！
《三個小孩》舞台劇
日期：4月15日至17日，4月22日至24日
時間：11am、4pm、8pm
地點：紅姐姐工作室
21-3, Jalan Radin Anum, Bandar Baru Seri Petaling,
57000 Kuala Lumpur.
演出票價：RM30
票務熱線：012 2345 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