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大眾,給了我一個當雕像的角落

作家

有一段時間,我像個問題學生那樣,穿著藍色校服遊蕩在外,總是拖延時間回家。我經常在茨廠一帶各個角落和場所之間游移,有時買一張戲票,走進發著霉味的柏屏戲院,獨自在龐大的院廳享受冷氣,透過電影裡的精彩世界撫慰我發燙卻不懂得如何發光的青春;或者,前往大家購物中心樓上的滑輪場,在強勁音樂的伴隨下繞圈轉,一圈又一圈地溜轉,一不小心失去平衡就摔跤,避免不了跌跌撞撞,手腳隨時一片瘀青——那是自由飛馳的代價;更多時候,我會去蘇丹街的大眾書局,穿過冒著蒸汽的「淥淥」攤位進入書局大門,然后快步避過底層的文具部直接拾級走進中文書籍部門,一待就一整個下午。

口袋裡的零用錢花在其他娛樂上了,沒剩多少可以買書。大眾書局是我的圖書館,不借,但可以免費閱讀。許多個下午,我從書架上抽取一本書,然后依傍著書架,像一尊雕像佇立著(只有翻書頁的時候才會動一下),把一本書給看完。我不看難啃的書,難啃的書我會存錢買回家慢慢品讀,我只免費翻閱易消化的書,比如衛斯理、亦舒、古龍、金庸等作者的書。有些書一天看不完,沒關係,我有很多時間可以揮霍,不願早回家的日子還很長,就改天再繼續,繼續當一尊雕像,我早已練就一身不動的本領。

混雜個體 青春發燙

每當我享受免費閱讀的便利時,就會想起小叮噹漫畫裡的大雄,老是因白看漫畫而被書店的老闆用雞毛掃趕走的情節。大眾書局沒有這樣的老闆,也沒有這樣的員工趕我走,我比大雄幸運多了,雖然我也希望有小叮噹陪伴,一個懂我、總是鼓勵和無條件協助我的良友。

還好有書本,哪怕是吃了就拉無需思考太多的書,也扮演了打發時間的角色。事實是,衛斯理的科幻有適合我那個年紀對人類的反思,亦舒教會我什么是女性的自主和自重,古龍的不羈創造出武俠新天地,金庸的紮實更不用說了。而且,那個時候的我,也還閱讀了好些至今我都不明白當時是怎樣啃下的經典文學,包括蘇俄作家高爾基、杜斯妥耶夫斯基、列夫托爾斯泰等人的著作。現在回想起來,我還真不懂如何遊走在亦舒和高爾基之間,一如我如何這邊廂溜躂于私會黨和問題少年遍佈的滑輪場,那邊廂卻走進有著吉他伴奏的輕音樂的書局一樣。我是個混雜的個體,發燙卻不懂得如何發光的青春,揮霍在不同的場所,游移著也跌跌撞撞,尋在適合滋生自由的溫床,隨時一不小心,就失去平衡。

蘇丹街的大眾書局,收留了苦悶又迷茫的那個年少的我,讓我在噪鬱奔竄的當兒,給了我一個可以佇立當雕像的角落,穩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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