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我的避風港

謝哲青:透過旅行、閱讀和藝術,找到人生的志業。

報導:方俊心

圖:陳梓健、受訪者提供

別人視家為避風港,但對謝哲青來說,原生家庭反而是一個亟需逃離的地方……

唯有離家,讓距離製造了沉澱的空間,才使他得以重新思考和發現家的定義。

在逃離和尋覓的過程中,他走向了登山者、學者、旅者的道路。

世界很大 個人很渺小

看過97個國家的風景,謝哲青說:真正偉大的冒險,是你的日常生活。

謝哲青讓我們稱他“哲青哥”,“上節目的時候,很多人都這樣叫我。”今年四十出頭,如果把他到目前的人生整理成冊,一本詞典的厚度不曉得夠不夠?

先天中不乏后天因素,后天裡不缺命運成分,從小到現在,哲青硬是過得跟別人不同。別人視家為避風港,但對他來說,原生家庭是一個亟需逃離的地方,沒錢時他不斷爬山,翻山越嶺;后來乾脆跳上貨輪航海去,從台灣到廣州、澳門、馬來西亞、巴拿馬運河。那是他第一次跟世界連結起來,發現世界很大,自己很渺小,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想弄懂。

背負債務,抱得雙碩士歸

這趟行程激發了他到英國唸藝術史和考古學,四年后成功抱回雙碩士學位,只是代價也無比大——300萬台幣負債(約36萬令吉),每個月當大學講師的薪水也不夠還。于是他從南部遷徙到台北,尋一份旅行社的工作,期間過了一年只吃蘋果和吐司的日子。

2007年,電視台急尋一位能談南極的節目嘉賓,找到了他。他們后來發現,原來他能談的不只是南極,還有聖母峰、西藏、古文明、希特勒……于是慢慢地,他從導游變成了媒體人,一邊主持電台和電視節目,一邊繼續探索文化藝術,寫像人生。

距離讓心沉澱

聖母懷抱從十字架取下、奄奄一息的耶穌,哀慟的神情牽動了哲青。這座米開朗基羅的雕塑「聖殤」(Pieta),讓哲青想起了母親。

懂事以來,母親嘗試自殺的次數不下一百次。她是重度憂鬱者。她對孩子管教很嚴格,跟先生的關係也僵,兩人時常吵架。哲青記得他第一次進派出所,雙親來保釋他時,母親失望的眼神。他也記得他們一家人圍坐桌邊等父親回來吃飯,從天亮等到天黑,母親沮喪的眼神。哲青叛逆,也怕家,兩股力一推一拉,讓他后來離家十幾二十年。

距離製造了沉澱的空間,長期離家在外,他得以重新思考和發現家對自己的定義。在逃離和尋覓的過程裡,他走向了登山者、學者、旅者的道路。

對謝哲青來說,閱讀跟旅行是合而為一的。旅行中他不買紀念品,倒是喜愛收集紙製品,如書、地圖、紙鈔。

閱讀破解障礙

翻開哲青的近期新書《鈔寫浪漫》,我們很難不為他的學識與文字鼓掌。從紙鈔的設計美感談到背后抽象的文化意涵,可說是從小窺大,從日常生活走進一個更廣闊、更深入的殿堂。

難以想像他是閱讀障礙者,學寫過的字轉頭就忘記意思了,字體的樣子也不記得。他上電視通告,都“沒辦法看大字報,只能靠現場反應”。

唸書時期被診斷出這症狀,“語言治療師給我開的第一帖藥劑就是大量閱讀。原來我的世界是一個胡桃核——就像莎士比亞說的——是閱讀幫我打開這個殼。”

就算現在日子很忙碌,哲青依然維持每天閱讀的習慣,每早必定抽四十分鐘至一小時時間誦讀平時沒接觸的內容。為什麼需要誦讀呢?因為他也有難語症,“只要一天不做,講話就會有點卡卡的,兩天不做,身邊的親朋好友都會知道。”

而且如果沒有閱讀,他旅行的方式應該會不一樣。

旅行閱讀合而為一

現在很多人去觀光游玩前,都會先上網找“十大必吃美食”、“十大必到景點”,然后依樣畫葫蘆一一到訪一番,哲青認為,“這就像是複製與貼上的動作,缺少了自己的體驗”。

“我第一次去日本,是因為看了三島由紀夫寫的《金閣寺》。”書裡提到金閣寺上有一隻黃金鳳凰,他看了以后就很好奇,很想到那裡去看看。

“大多數旅游節目都會跟我們說一個地方多好玩多好玩,但忽略了那裡的真實面目。閱讀帶起了我的旅行。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旅行開始于遙遠的過去,結束在不可知的未來’,不是說買了票坐上飛機船隻到一個地方就叫旅行,旅行是,當你拿起卡爾維諾的小說,《如果在冬夜,一個人》或《命運交織的城堡》,你聽到普契尼的歌劇,吃提拉米蘇、Gelato或披薩,你已經在意大利了。那你去到真正的意大利,只是重新體驗你在馬來西亞的意大利和真正的意大利有什麼區別。”

然后在這個觀察、創造自己的體驗和感動的過程裡,個人也許會被另一些事物吸引,比如佩托拉克的思想、韋瓦第的音樂,那麼旅行回來后就可繼續閱讀,把旅途展延和深化。

“這個才是旅行真正給我們的感動和經驗。旅行和閱讀,是合而為一的。”

謝哲青在巴基斯坦的拉合爾旅行。上個月復活節當天,拉合爾才發生恐怖襲擊。

逃家躲在山外山

哲青曾徒步走過撒哈拉沙漠、絲綢之路,也爬光了台灣所有的山,還到外國繼續爬山,“行萬里路”若是只配合“讀萬卷書”,恐怕不足夠。

當時為了逃避家裡,哲青能去到最遠的地方就是山上,在山裡任孤獨包圍,仔細觀察自己。

“爬山會面對疲憊、黑暗、無聊,你只會看見自己的無能和懦弱,不會看到自己的優點,意志力很薄弱。在登山過程裡,我慢慢理解自己是怎樣的人,從小社會給我們很多期待,我發現很多不是我想要的。”

“去旅行的時候就發現登山很重要,它鍛煉了我的心智。如果一開始沒有這過程就去旅行,就會發現自己有很多東西放不下。”哲青指的是物質慾望。因為背包負荷量有限,登山時不能帶太多東西到山上,久而久之人對物質的要求會變得簡單。

真正冒險是生活

現在旅行是他的工作,為了做節目、寫作,他必須時常到不同的地方旅行。當興趣跟工作結合,情況會有什麼不同嗎?

“因為工作的關係,可以去很多不同的地方,而且媒體可以去更多別人去不到的地方,對我來說還是有趣的。”

旅程中有機會認識或感受很多豪華體驗,“這些物質,也許我們一輩子沒辦法擁有,但是要懂得欣賞。”

看過無數壯麗風景,體驗了各種人情世故,哲青說,他從旅行中獲得的最大啟發是,真正的冒險是平凡無奇的生活。

“沒有什麼比平淡的生活更難,每天面對一樣的事,一樣的人,吃一樣的食物。以前我很羨慕過著平穩生活的人,”他謙虛地笑,“像我這樣的例子,背后絕對有幸運因子的存在,所以我不喜歡講旅行,因為講旅行是很炫耀的事情。我時常對人說,真正偉大的冒險,就是你的日常生活。”

謝哲青‧簡介

70后,台灣花蓮人。

英國倫敦大學亞非學院考古學和藝術史雙碩士,曾任講師、研究助理、策展人,后期涉足演藝圈,主持電台節目「飛碟晚餐」,電視節目「WTO姐妹會」、「閱讀青旅行」、「青春愛讀書」,出版《王者之爭》、《歐游情書》、《走在夢想的路上》、《絕美日本》和《鈔寫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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