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任平:符号学:怎样创造意义
符号学者与语言学者不同,语言离不开文法、意义,符号学者的兴趣在追索意义是怎样创造出来的,而非意义是什么。
首先,符号不一定是文字,它可以是标志(从交通标志到电视台的标志)、图像、花朵、草木。我们的智能手机的各种功能设置(Apps),都有各自的logos, 它们的意义隐晦,也正因为隐晦,它们的意涵笼罩面可以很大。它们的作用近乎诗,诗一定要相当程度的隐藏,不然就“开口见喉”了;另一方面,诗一定要让不同的读者有相近但又相异的感受,那才耐得住咀嚼。
1930年,哲学家皮尔斯(C.S.Peirce)率先提出符号学(semiotics)这个名词。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对符号学花了许多工夫,并改称这门新科学为semiology。60-70年代欧洲有许多知识分子,投入符号学的研究。我们熟悉的符号学大师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喜欢分析流行的颜色与服饰与大众文化;艾柯(Umberto Eco)研讨漫画,包括超人漫画与流行小说。布希亚甚至对剧场与电视符号研究出他的“沟通论述”(discourse on communication)。梅兹(Chritian Metz)则以好莱坞电影作为他的符号探索的焦点。
不仅现代艺术从符号学得到新的营养,各行各业各自从符号学那儿汲取灵感,把单纯的符号(signs)变成“能指”(signifiers)。黄作为一种颜色,变成能指的衣饰,它的“所指”(signified)是(皇室的、宗教的)尊贵(honorable/noble)。国阵的标志是蓝色作底的左右相称的天秤,蓝色背景的所指是详和,天秤的所指是公正平等。公正党的标志是炯炯巨目,它的signification是:腐败黑暗在巨眼烈照下无所遁形。民主行动党的火箭升空的党徽,它signifies 进步、探索、科学主义倾向。
不懂符号学别搞政治
符号学的厉害在于其“暗示性”(implication):也即是联想的外延性(denotation)。左右相称的天秤是公平对待的符指/能指,是受众联想的结果,无需文字说明;火箭升空的标志是进取、探讨、追求的符指,它的科学主义却是受众联想衍生的结果。换言之,符号学可以产生外延作用因而能“无限衍义”(unlimited semoisis)。
诗、文学与其他艺术门类如能借助无限衍义的力量,那将是巨大的突破。事实上,许多艺术家(包括作家、画家、电影导演……)都证明了突破的可能,攻坚的环节在暗示性。当然我们也可用美学的象征与指涉来讨论,但与影像、彩色、线条、手势、声音、动作的符号学,后者显然比美学有趣或更易懂。吴冠中的画作取角独特,屋顶全用黑像希治阁惊悚片的群鸦飞至,又像一只只大小不一的乡下黑布鞋;周梦蝶诗的禅思禅味禅境,都与暗示性密切相关。
今日的政治人物不懂符号学的市场价值,它的传播与沟通,它(通过媒体)的虚拟力量,恐怕难以在政坛立足。“虚拟构筑超真”(Simulation constructs hyper-real),政治有时是谎言,有时是一张不能兑现的支票,有时是虚构的盛世蜃景。你连符号学的ABC都不懂,出来闯政治的江湖,你不怕毫无所得还粘上一身浆糊吗?(2016/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