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得:黑水村童──孽種

我用好奇的眼光看著她。她有點胖,不高,白白嫩嫩,不愛說話,仿佛好吃懶做。當時我不知道她的年齡,后來猜是十六、七歲吧。家人也沒多介紹她,可能是遠房親戚,本來住在吉打州。家裡突然多了個陌生女性,一住就是半年,我總是感覺怪怪的。好像也曾和她說上幾句話,說什麼忘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忙著玩樂,但也發現她的小腹逐漸隆起。開始只是個小睡枕,后來就帶球跑了。她愈發懶了,也吃個不停。奇怪的是,這段時間她從不回去吉打家,她的家人也未曾前來探問。或許來過吧,當時我不在。我只覺得她很孤單,像外星人來到地球。

倒是有一位住在檳島的親戚常來看她,有時還帶東西來,一些補品什麼的。這位女親戚,瘦瘦黑黑,卅多歲,單身,在碼頭騎腳車賣糕點。她來我家時也是騎腳車的,如此單槍匹馬,讓我印象深刻。我滿喜歡她的,親切有禮,臉上常掛笑容,貧苦的生活並沒讓她怨天尤人。

半年眨眼而過。未成年的孕婦產下小男孩,膚色黝黑,五官也不像華人。沒多久她高高興興回家去了,我再也沒見過她。她把嬰兒留給賣糕點的親戚,像是逃離青春歲月的羞慚。那是她的骨肉,但她棄之不顧。她無法顧也不願顧,她不會讓過去永遠尾隨她。

后來我才聽媽說,她有些弱智,遭異族凌辱了,家人把她送來我們家待產。阿公心腸好,親朋戚友,總是能幫就幫。當時我家富裕,飯桌上也不在乎加增一副碗筷。她后來怎樣了,家人也從未提起。倒是那小男孩,我還見過一次。兩、三歲的他坐在腳車籃子裡,笑得陽光燦爛。他養母也依舊笑臉迎人,這回多了一份滿足。論長相,母子之間只有一個共同點:黑。一個是曬出來的,一個是天生的。家道中落以后,他們也在我生活裡消失了。留下的,是炭黑的笑臉。

我本來是忘記這段過去、這些人事了的。近年卻有一道陰影,陰魂不散似的縈繞我腦海。2006年1月14日傍晚,25歲的朱玉葉在雙溪大年住家附近跑步后失蹤。翌日凌晨有人發現她棄屍路旁,慘遭姦殺。7年后,高庭司法專員基于控方雖能證明死者私處精液屬于被告,卻同時另有第三者精液存在;且控方無任何直接或間接證據證明被告殺人,因此宣判謀殺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之前審案的重要文件和報告也無故失蹤。這是朱玉葉遭受的第二次強暴。

我仿佛看到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淫笑。我們生活在一個不公的國度。是不公,造成了不幸。我遭遇的,是一個沉默的例子。還有多少只沉默的羔羊,毀了一生,流著淚水暗中忍受?

正義不見了。真相,從此沒再回來。

當權派是他肯定唾棄的對象,反對派是他不得已的選擇。因此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得閑坐看山海、講經習字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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