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登记小孩(五)登记局没资料 报生纸被没收 领养儿变太空人
报导:涂素燕
摄影:卢淑敏
林超良和妻子,19年前从西马到东马领养一个甫出世男婴。
由于不知道领养孩子要向法庭申请,他们通过一个护士,办理“报生纸”和“领养手续”后,就把儿子带回家,多年来当亲生孩子抚育。
没料到,儿子12岁申请大马卡时,国民登记局发现报生纸是伪造的,没收了他的报生纸。
儿子从此连报生纸都没有,没有红登记(永久居留权),没有公民权,成了所谓的“太空人”。
当年虽然申请不到大马卡,但他顺利的唸完中小学。现在,他申请到大学,却因没有大马卡,被挡在门外。
林超良和妻子婚后多年膝下无子。
19年前,他们在朋友介绍下,从西马千里迢迢到东马领养一个男婴。
仲介人是一个护士,对方说可以为他们办理报生纸,而且资料栏目可以填写他和妻子的名字。
他们以为这样就完成领养手续,便带着孩子和报生纸回西马。
儿子到了入学年龄时用这张报生纸报名入学,没有任何问题。
儿子11岁时,他们一家要到泰国游玩,也为儿子申请到国际护照。
林超良说:“我以为国际护照也申请到,证明报生纸没有问题。”
直到儿子12岁申请大马卡,布城国民登记局官员说他的孩子在沙巴出生,必须到沙巴办理大马卡。
没想到沙巴登记局从资料库里找不到吻合他儿子的资料,指报生纸是伪造的,没收了报生纸,要他们重新申请。
那时起,他奔走往返东西马无数趟,同时到处托人,给孩子申请报生纸,要为儿子讨一个公民身份。
这些年来,花了多少钱,已无从计算。
“登记局要我重办手绩,要宣誓、要学校的信、需要找一位天猛公(Temenggung)作证、要我去面试、要我太太去面试。”
东西马奔波
布城国民登记局要他们到沙巴登记局办手续,沙巴登记局又把他们推回西马。
“他们不是一次性告诉我需要什么资料,而是每次我交上一样资料,才跟我说还需要另一项资料。”
尽管如此,他和妻子依然遵照各单位要求,完成系列程序、交上对方要求的所有资料,最后对方却告诉他,必须找出孩子的亲生父母。
他甚至摸上内政部办公室大门两次,对方告诉他,他们的申请未交到内政部。
他回到儿子出世的医院,尝试找回那位帮他们办手续的护士,及询问儿子亲生母亲的资料。
“不过医院当时没电脑化,事情过了这么久,已经找不到记录。那个护士不在医院了,以前我们见到她时,她已是有点年纪的人。”
他说,已经过了19年,根本找不到儿子的亲生父母。
当年虽申请不到大马卡,但儿子还是顺利唸完中小学。
现在,严重问题来了。儿子考上大学,到大学登记时,校方发现他没有身分证,不让入学。
身世被揭饱受同学嘲讽
林超良和妻子,本来打算等儿子成年,才告诉儿子他的身世。
但为儿子申请报生纸的过程一再受刁难,能够做的他都尽力做了,无计可施下只好向民政公民权特别专案小组救助,及接受媒体采访借助舆论力量。
去年年尾,他接受媒体访问时,说出孩子身世。
虽然他没有正面上镜,也没有提到儿子名字,不过,儿子的朋友看到报导,认出了他,把报导拿给儿子看。
儿子看了没有主动探问父母,但他们觉得事到如今,唯有顺随情势,敞开心房跟孩子谈论这件事。
这一天,他带着儿子,一起来到民政大厦会见拿督刘开强及接受采访。
记者问他们,是否介意谈过去的事?领养的事公开后,会影响他们吗?
只想要一张身分证
林超良在儿子身边直言:“我们不知道孩子内心真正想法。但目前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影响。”
眼前的青年,反而落落大方接话:“不介意,现在我只希望有一张身分证,可以读书和工作。”
记者担心写出他的名字,他会面对许多压力。
他说:“肯定会有压力,不过习惯了。 ”
父亲一脸无奈笑说:“他叫林国庆,同学知道他没有大马卡,都叫他‘外劳庆’。”
许多刚认识他的人,会对他指指点点,“每年新学年开课,第一次同班的同学,都喜欢窃语:‘那个没有大马卡的就是他囉!’”
朋友也经常问他:“你什么时候才申请到大马卡?”
他总是答道:“申请著,申请著。”
案例麻烦错过办领养程序
记者在本系列采访的几个案例,都是没有马来西亚公民权的“本地人”,不过,他们至少都有我国永久居留权。
而国庆,连报生纸都没有,我国国民登记局的资料库里,完全没有他的任何资料。
林超良望着儿子说:“他现在是太空人。”
当天陪同在场的刘开强沉重的告诉记者:“他的案例很麻烦,而且他已错过领养的机会。”
刘开强是民政党公共服务及投诉部主任。
他表示自己会到厦门大学马来西亚分校了解情况,帮国庆争取入学的机会。
他也会咨询内政部和国民登记局总监,以协助国庆补办报生纸。
“在我的角度来看,大专教育的宗旨是培育人才,身分证是其次。孩子是无辜的,不管小学还是大学,校方应该给他们机会升学。”
记者问国庆,是否有心理准备,万一进大学无望?有什么替代计划?
他冷静地回应:“心理准备肯定有的。但就算有替代计划,也不可能实行,开店做生意也不可以,什么都做不到。”
没大马卡大学上不了
林国庆12岁申请大马卡时,有关当局才发现他的报生纸是伪造的。
这之前,他以报生纸顺利报读小学,并升上中学。
虽然后来报生纸被没收,无法申办大马卡,校方还是让他照常上学。
他唸的是双轨制独中,考统考和大马教育文凭时,校方给他办了一张证明书,证实他的身分,让他参加考试。
目前他申请到厦门大学马来西亚分校,却因为没有身分证不能入学。
大学于二月已经开课,校方表示,如果他在两三年内,可以申请到身分证,大学可以保留他的学位。
不过林超良认为,他们在这段期间办到大马卡的机会渺茫。
他说:“我们也申请拉曼学院,我觉得这是马华办的大学,有政治背景可能有办法,对方却表示需要召开理事会讨论,也坦白告诉我几率很低。”
没身分甚么都不能做
调侃儿连外劳都不如
人的价值,不应该由一张身分证或一个公民权来定义。
但是这种漂亮的说法,可能只是说话的人自我感觉良好。
一个没有报生纸、没有公民权的人,他们在生活上有面对多少困逼、那种被社会逼得寸步难移的处境,如果不是身历其境,永远不可能理解。
林超良多次说自己的儿子,比外劳还惨。
许多外劳也许是被逼远走他乡求生,被剥削欺压的一群,“但外劳还可以办银行户口、我儿子不可以。”
现在他无法进大学、不能考驾照、不能注册成为手机用户、没有国际护照,将来也没有就业、注册结婚、成立公司等基本人权。
“他没有任何身分,连自由活动的权利都没有,现在我最怕的是他遇到警察,警察查身分。”说完后他赶紧触摸桌子说“touch wood”(大吉利是),国庆也不约而同说了这句话。
生活诸多阻挠不言弃
除了没有报生纸和大马卡,国庆的成长过程跟一般同龄青少年一样。
在家庭的关爱下长大,现在享受着青春期,对未来的人生有许多规划和期许。
喜爱篮球的他,目前是位州级篮球裁判。
他告诉记者:“本来打算考国家级裁判资格,但没有身分证不能考。”
这段期间,他不能上学也不能打工,日常都跟朋友打球喝茶,有时去当球赛裁判赚点零用钱。
另一方面,自己也跟进申办报生纸和公民权的一些手续,以减轻父亲的负担。
记者问他,为什么选择念厦门大学马来西亚分校?
听到这个问题,他首次露出轻松笑容,说道:“这是新的大学,可以成为第一届学生。我爸爸说第一届毕业生的名字会印在横幅挂起来,将来我可以带自己的孩子回大学,让他看看我的名字,多么威风。”
后记
担心留下他不知怎办
跟林超良父子做过专访后,记者拨电给林超良确认一些细节。
电话中,我们又谈起国庆的情况和未来。
他告诉记者:“以前我们不敢告诉他(指国庆是养子的事),是担心他还小,知道自己的身世会自卑,过后又怕他到了叛逆期会接受不了。”
当国庆知道自己进不了大学时,非常失望和陷入低潮,“那时候我们更加不敢说。”
他说,国庆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很难过。
接受现实
“我告诉他,这也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来,他也知道我们怎么对他。他还有一个弟弟,我们对他跟对他弟弟没有任何差别心。”
国庆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是林超良跟妻子的亲生孩子。
他认为,从那天接受访问时国庆的反应看来,他应该接受现实了。
记者听了心头也一阵酸。想起那天访问时,国庆的沉着,问道:“这孩子应该很早熟,是吗?”
他却坦诚道出一位父亲的心声:“我不知道,在父母的心目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没有所谓成熟不成熟的。”
访问过程和电话中,他多次提到自己年纪不小了,今天不知明日事,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帮孩子申请到报生纸和公民权。
他说,儿子不能读书、不能工作、没有银行户口,就算他留下遗产给他,他也继承不了。
“现在我们还能照顾他,我们走以后,留下他一个人怎么办?”
现在他已经无头绪了,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帮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