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裏的虛與實‧陳慧文：領養

在學院旁的食堂看到Ｉ同學：“嗨，瘦了哦！”

“哇，真的嗎？老師。”他很開心。後來他買了一杯飲料坐在我旁邊和我聊天。

他的外表和一般華人無異，皮膚白皙，單眼皮。他的華人臉譜源自他的祖母，他的祖母是給馬來人收養的華人，不曾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Ｉ同學的父親樣貌並沒有很像華人，反而是隔代遺傳，傳到他身上，他的兄弟姐妹樣貌也不太有華人的影子。關于他樣貌的故事：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像華人，每次出門買東西，華人都會和他講華語。和一大班朋友出去，外人看來，他就是唯一一個混在馬來群體之中的華人，鶴立雞群的樣子。

我們常依照人家的樣貌來判斷和對方交談語言，這樣的現象竟然被外國人認為很有趣，而成為研究題材。一位本地大學的訪問學者曾針對這樣的現象設計問卷，想知道馬來西亞人的判斷方法。當然，遇上像Ｉ同學這樣的例子，我們一般的判斷自然就失靈了。

還有一個給馬來家庭領養的故事。有一個學期，我在班上發現一個華人男子臉孔的R同學。我稍微注意一下他的樣貌，只能說是眉宇間有一點點不太像華人，我猜他也許是華巫混血。後來忍不住雞婆地問：“為什麼你有一張華人臉孔？”

“因為我媽媽是華人。”

下課後他告訴我：“老師，我看到你，我想到我媽媽，她的膚色就像你的一樣。”他母親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也不想知道，因為心中還有些怨恨。

Ｉ同學和R同學都和我分享過他們家人的照片。我的同事有位老學生，六十多歲，常被人錯以為是安華夫人旺阿茲莎。現在，陌生人向她招手，她乾脆也向人家點頭招手了。她的祖母也是華人。當她祖母還是小女孩時，戰爭正好爆發，就和家人失散了，之後由馬來家庭收留。

又有一個學期，班上有三個Athikah，其中一位皮膚非常白皙，但我對她沒任何想法，因為很多馬來女生都很注重美白保養。有時我還叫她Athikah Putih。後來，我才知道她父親是華人，由馬來家庭領養，但是有和親生父母相認。現在，她除了過開齋節，華人新年的時候，也會到父親的原生家庭過年。

其實，我很感謝學生不設防地和我分享他們的家庭小故事，也許他們覺得老師對他們感興趣是很難得的吧？在此記下這些，和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