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My work as a Musician(下篇) 音乐人永不得闲
特约:郑泽相
一些已在音乐界混了好多年的前辈乐手,磨掉了音乐光辉,剩下的只是例行公事。那种演奏环境,就像爱情已湮灭了的婚姻,毒得不得了。记得参与云顶的一场演唱会,试音完毕后,休息时间听到一位老乐手竟然说,他后悔当年没有留在云顶的餐厅当侍应,却当了乐手,要不然今天都已是餐厅Captain了!然后在演唱会开始前,冲上去赌场搏杀,输完了气馁地回来,无力地吹他的喇叭。
这样的反面教材让我打醒十二分精神,我绝对不做这样的音乐家!在另外一个场合,和一位爵士界前辈钢琴家聊天,他说上一辈乐手的形象,就是烟不离手,酒不离口,堕落当酷;他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尽量打造爵士音乐家作为知识分子的言行举止,让我钦佩不已。
这让我想起日本作家太宰治和村上春树的对比,前者从堕落中寻找灵感,后者则以严谨鞭策出灵感。当然没有谁比较正确或错误,只能说这是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我尽量秉持长途跑者的态度,音乐是慢慢涌现的,需要强健体魄和清晰思维。有趣的是,上一辈五六十岁的乐手,确实都是比较颓废的。我辈三四十岁的乐手,好多都是不吸烟、不玩女人、生活节制的眼镜佬;年轻二十多岁的乐手,大多数又觉得吸烟是炫酷的宣言。哎,辈分的代沟啊!
感动驱使我们继续努力
赚取生活费之余,我一直自觉在做的演出,就是为兴趣而演奏的演出,演奏自己喜欢的音乐和自己创作的作品,地点多在城内的几间爵士场所,或者自己找个场地,办演奏会或讲座分享会。这样的场所有些是门票对半分,有些是预定了的偏低酬劳,一些则是门票扣除了费用之后分账,然后在乐手之间再平分,每人所得不高,而且多数不稳定。
这类型演出,绝对无法让音乐家温饱。所以如果家有待哺乳儿、卧病老人,一家五口等开饭,请绝对别依赖这样的工作,还是去开Uber算了。
这样的工作对我来说,是主要的创意出口,在赚钱生活的当儿,这类型演出算是平衡艺术和生活的管道,是实验、实践和创作,追求演奏的初衷。可能观众只有五十到一百人,可是我们清楚知道,这些观众都是衷心喜欢我们的音乐,和我们的乐队一起成长的死忠乐迷,这感动驱使我们继续努力。
我一直都在学习如何拿捏一场演出的脉动:悦耳的弦律中,加入一些挑战性的音响效果,比较陌生的和声,如何在娱乐和教育之间,不经意地放入实验性的想法。就算在工作量非常多时,我也会排几场这样的演奏会,这对我来说,是个平衡心态和技艺的事情,让我聚焦于音乐艺术的本质,时时自我提醒、反省。
音乐家这条路无止境
我不定时会受邀参与各种音乐会、演奏会、演唱会,甚至是音乐剧的音乐总监和钢琴演奏的工作,或者参与监督、编曲、录制专辑的工作。这些都是短期性质、Project Based的计划,为期一个月到半年不等,多数是熟悉我音乐风格的客户找上门来。
这类型的工作,可缓冲其他比较定性的日常工作。更好的是,到国外演出或巡回,往往在变换日程表和环境下,心情转变了。不过,我在多年巡回的经验中学到,这种转换还得靠自己内心的充实,而不只是环境而已。
在前几次出行的新鲜感渐被例行公事、机场等候、陌生的地方却苦于没有时间探索游玩陌生地方、千遍一律的酒店房间、寂寞空虚等替代后,巡回有时会成为苦差。所以内心的充实,并不是环境可取代的,The Home Is Where The Heart Is.
在念音乐时,已深深体会学习音乐没有下课这回事。念工程系的室友在功课完毕后,可以打游戏机,看电影、睡午觉;念音乐系的学生在音乐史、乐理、配器法等的功课做完后,还得去练琴、听音乐、去音乐会,永远做不完的事。
在现实生活中,音乐家也在所谓的“上班”之余进修课业。练琴练耳这些基本课不用说了,思考参考大师作品,聆听分析其他音乐家的音乐,就连在看电影时,也都在学习配乐家的工作方式,或者在听着一首曲子时,脑海里一直在转动,分析别人如何以配器制造起承转合,如何以乐音配合文字说故事等。
听音乐已不是单纯的享受音乐,反而脑袋都在工作,都在解剖声音,都在思考。这些音乐本分的是做了,更不用说去参与音乐会、剧场、舞剧、画展,阅读、观影、旅行等行为,累积知识经验,审美价值观的种种,让自己的音乐更加有宽度和厚度。
一个音乐家的工作,是没有止境的,极端来说更是没有休息的。不过在决定成家后,在音乐家的身分上,我还是一位丈夫、父亲、儿子、哥哥、朋友、老师。我想,如何做人,还是我一路走来学习的功课。做音乐家这回事说穿了,本质上就是在学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