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歸葬

方麗童 怡保聖母瑪利亞國民型華文中學

我害怕，怕你會像櫻花一般脆弱不堪一擊，怕你會像曇花一般只有短暫的生命。

初春剛帶著櫻花的嫩芽報到，寒冬專屬的冷氣卻依舊悄悄地殘存，一絲一點一滴，纏繞在樹上、空氣里、心里。

風儿自以為溫柔地在暗處的影子下吐息著，擾亂了藍天的云；早晨淺淡的陽光于樹影的縫隙里透出，洒了一地的金黃。那年的春天來得遲了，到了5月也尚未完全去了寒氣；清露掛葉，就如眼前這幅光景般。

這種天氣是你最喜歡的，不冷不熱，直透入心底。躺在草地上，軟軟的草坪成了我們的床，一望無際的天空成了我們的棉被，我們笑著鬧著聊個天南地北……這樣簡單而瑣碎的光景，竟是我難以忘懷的這么一幅畫。

我還記得那時的我們——我站著，你坐著，都在榕樹的樹影下隱蔽了身形。遍地開滿了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白嫩嫩的卻是極可愛的。你見了很喜歡，當我問你要不要帶一些回去養著時，你慎重地搖了搖頭。

你認為，花儿離開了它生長的地方，便活不久了。“不過，凡是有形之物都會有逝去的一天，就連花儿也一樣啊。”我說了這句，便不敢再說，因為你蒼白的面容，即使是在暖陽的照耀下也如同地上散落的花瓣般了無聲息。

我害怕，怕你會像櫻花一般脆弱不堪一擊，怕你會像曇花一般只有短暫的生命。

還有一次的對話，至今讓我思慮不已。如果當時我的回答有所不同，是不是依舊能如常般每天早上看見你的笑容，聽著你那一句“早安”，繼續過著平淡的日子？

你那時關于一個蝴蝶被困蛛網的問題——抱歉，我不太記得完整的句子了——讓我們爭辯了好半天，而我的回答是“縱然救了一個會放棄另一個的生命，但如果坐視不理，任由一個生命去奪取另一個生命，就是不對。生命正因閃耀過才是生命，沒有任何一個生命可以肆意奪取另一個生命活著的權利，

縱然他多么強大。”腦海里閃過的歌詞，我大聲地說了

出來，好像在宣示著什么重要的事一般。

你不再說，微微抬起眼瞥了我一下，再垂首。

“有趣”你呢喃細語，站起走回病床的身影結束了

這次對話。樹影花叢間，我似乎看見你的嘴角微微上揚。

院方對你提出了條件——以一名植物人的心臟，換取你年華雙十的一條性命。雖然對方的家屬同意了，你卻堅定地拒絕了；然后把機會讓給了同一間病房，同樣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的我。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我進行手術完畢后，由那名捐贈者的家屬告訴我的。“謝謝你，讓他在生命結束前還能為這個世界作出最后的貢獻。”“你們不用謝謝我，謝謝捐贈者，以及拒絕了捐贈的那名病人吧。”我看著含淚而笑的家屬，淡淡答道︰“因為她犧牲了自己存活的機會，讓您的家人在生命里留下光彩，及留下了讓我生命閃耀的機會。”

家屬走后，我靜靜地看著身旁原本屬于你的病床，那上面仿佛還殘余著你的笑顏，及進入手術室前你我的最后一次對話。

“我還有機會見到明白的你嗎？”

“你閃耀的機會還有很多，所以，代替我好好活著。”

空蕩蕩的床頭結了一絲絲的蛛網，纏繞著如同殘破櫻花瓣的粉白蝶翼，微弱地在微風下一晃一晃，在陽光下折射著淺淡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