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韋材：城人五味──老浪漫

猶記多年前一位女讀者說：“我猜你會是一名很感性很浪漫的情人，就是那種帶著愛人浮雲般遨游四海，樹林裡蝸居，高原上避世，在海邊月色下游泳……”

我再三向她證實沒認錯人和講錯話之后，就立刻告訴她：我是那種晚飯絕不能超過七時才吃；連T恤都得折出四個稜角，並端端正正成一我才會穿的人。

她聽后迷惘地瞪住我，而我連忙轉身閃開，因此，不懂她究竟有沒有轟然倒下。

誤會永恆在，言情多想像。

除非一輩子不吃煙火。既吃煙火度日，天下有情人相處日久，就算之前天天浪漫到痺，一到現實場面，誰都得瞄著那張飯桌來做人。

當然，缺點或不足，雙方都有。性格的，生活的，思想的。

要互相算賬嗎？那怎算呢？在愛對方缺點與不足的同時，也得點算一下自己的委屈與永無止境的寬容——不好意思，這話是赤裸了些，但總比當個偽君子來得舒服。

要求對方昧著良心承認漂亮，一時半刻聊當情趣，但兩人一起跋涉愛情征途久了，雖不言累，也沒必要誓言旦旦，天天美其言如此如此，或美其言那般那般。大多數伴侶能幸福，都因為大家懂得打哈哈之道。

一年365天 ，只要能有些瞬間看似浪漫，就算模糊一點，也都慌不及待先把飯吐出來，點頭答應了。

都說婚姻是愛情墳墓，卻沒說過，墳墓一旦埋葬了愛情，就再也不能把一丁點深埋的浪漫挖掘回來。

當然，也可以的。

據說年齡大了，也許就會染上考古癖。見兒孫們屁顛屁顛地慶祝情人節，心裡難免也會閃起一點火花。買支紅酒回來，斬半隻燒鴨回來，洗澡時努力擦得仔細點，沙發上裝作無意把手搭過去……信不信，還真能把對方嚇到一下的——並非因為毫無防備，假牙都還沒脫呢，真要親吻也可以——怔住，完全是因為疑幻疑真，一部那麼殘舊的愛情片，怎會突然重演？怎辦嘛？

老伴啊，想干嘛咧？長年累月兩人直見性命，浪漫細胞早都紛紛躲到骨子底下去了。

依稀回憶，浪漫就真是如此嗎？輕輕摟住對方，感覺那身體如何不離不棄，卻悄悄變了形。當下的與當年的，年月風霜，原有的彈性都悄悄松垂了。

平時沒發覺嗎？還是自以為熟悉而一點都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