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得:黑水村童──忘记以前 | 中国报 China Press

傅承得:黑水村童──忘记以前

事情都有个源头,如果不去回想,当年的涓滴汇合成细流、成小溪,那曾经的润泽确也不易发觉。再不回想,岁月就会抹去浅浅的纹路;而我们越走越远,回头一望,也许真的是化为光滑的平面,没了质感。



我喜欢养观赏鱼,喜欢种花和看结实累累的果树。鱼儿自在、鲜花缤纷、果肉飘香。那是我十岁以前,家道尚未中落,父母遗留给我的前尘往事。像是隐藏在衣服里的小小胎记,平时没去留意,却牢牢烙印在回忆里。

祖屋有四个天井,爸爸用其中一个来养鱼:两个洋灰池,两个玻璃缸。洋灰池养珍珠鳞、狮头、虎头、乌金和水泡眼等金鱼;玻璃缸养神仙鱼和接吻鱼(学名Helostoma temminckii,正式名称为吻鲈,又名Kiss鱼、吻嘴鱼)。

肥肥的金鱼捞在掌心,它会挣扎翻身为你搔痒,还留些粘液当成纪念。接吻鱼最是有趣,两鱼面对面嘟著嘴,像人类一样接吻,让人绮思翻飞。后来我才知道,这看似亲热的动作,其实是争夺领地,所以别自作多情。



每逢周末,爸爸会穿短裤打赤膊换鱼水,我想他一定是喜欢鱼儿的悠游自得。那时我和二弟都太小,帮不上忙。等帮得上忙时,他已不养鱼了,鱼池鱼缸先是废置,接着不知去向。但很久很久以后,这些鱼还在我的脑中浮沉,偶尔会升上水面,轻泛涟漪,喋喋些许言语。

妈妈喜欢种花。她最喜欢九重葛和绣球,因为花开锦簇,色彩斑斓,此外也种芳芬的夜来香。花盆多数是空铁罐,花架是两边叠起残缺砖头,上加一块长木板,有时还分上下两层。她在施肥换土时,我常在地上玩泥沙。花盆渐多,长木板一变二、二变三,成了我穿梭其间的花园。

那时祖屋后方是红毛丹园,杂以木瓜、榴梿与杨桃树。妈妈曾经很用心照顾那棵杨桃树,买粗糖置其根部,说这样才甜;天气凉爽则穿长袖衣防蚊,持剪去除多余枝叶,更多时候是用裁成小袋的废纸包裹青涩果实。放眼望去,满树纸衣,那是我童年最美的圣诞树了。

杨桃成熟,妈妈细心摘下装入篮子,些许留给家人吃,些许赠送左邻右舍。我上小学一年级那年,杨桃丰收。有一天中午,她交给我一大袋子,说:你拿去送给级任老师。她忘了我仍是个小不点,得背著书包手提重重的杨桃,艳阳下走两三公里路上学。

我后来也学着养鱼种花,总是鱼死花枯萎。空间有限且忙于生计的大都市生活,让人有心无力。经过观赏鱼店,我会停下脚步;走入花农苖圃,我会留连不去。当然,我更爱果园。

我小时候有过鱼池鱼缸、花园果园。我看过会接吻的鱼,吃过此生此世最甜美的杨桃。长大以后,忘记以前,我努力捕捉些许光影,留在心底。

傅承得──当权派是他肯定唾弃的对象,反对派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因此独立不惧,遯世无闷,得闲坐看山海、讲经习字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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