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揚:駛過印象──向風日子 | 中國報 China Press

黃子揚:駛過印象──向風日子

看完《不二情書》之後,在電影院的走廊上想起要給你寫一封信。那走廊不長,但彷彿在無盡延伸,兩側的石灰牆漫出水跡,像臉孔,不知道誰的。走的人很少。瞬間打開的電影院門逼來寒意。你好嗎?這裡的一切讓我想起年少時說好要一起走的窄路。那路很窄,走的人少。我們曾經那麼勇敢,許諾要共同對抗這個世界。



如今世界似乎馴服了我們。你好嗎?你連要怎麼回答都猶豫了很久吧?你必然給我一個簡短的回答:“挺好的。”因你無法直接回答,“好”。那“好”裡揉雜太多日子的崎嶇,將我們分隔的時日走成一個個拐彎,我在此處踮腳,你在轉彎處張望,恍然不覺時間已拐過我們的年少。

也不會說“不好”的。生活是逼仄的巷弄,貼著石牆窄身橫過,誰不想趕快擠過去。卡在其中的人也不會喊說“我不好”,那太矯情了。這窄巷適合冷漠,適合快快穿過。我們穿行於不同的巷弄,在迷宮般的日子中。

寂寥的電影院裡,老婦挽著吳秀波的手告訴他,人在哪,家在哪。吳秀波濕了一眼,問老婦,人不在了,家在哪裡?老婦沉默,用望盡繁華的雙眼望進吳秀波的靈魂,將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前。這場戲攝於高處,很接近天空,背後儘是蔥鬱的樹,電影適時地安靜了,坐我前排的男子將隔壁的男子圈進他的手肘裡,讓他躺在自己的胸懷。



你是不是也習慣了沉默?還記得你說過要讓這個城市聽見你嗎?夜漸漸暗了,城市卻沒有妥協。你要抵抗的不是一隻老鼠,而是一整個夜。我想你沒有忘記,你只是習慣了太陽的溫暖,盡可能用白天抵禦夜晚的寒涼。這城市夜裡總是有雨的,有時也猶豫,該下不下。你會記得嗎?曾經你在高速公路上,對著川流的車輛和光,用盡全力吶喊:“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你們為我停留。”

可誰也不曾為誰停留,雨一直一直下。

誰也沒想到電影裡老翁竟比老婦先走。老婦回到故鄉,依山傍海,讓日出日落撫平她的皺紋。那情節雖然破碎,可它碎成一面面鏡子,我湊近觀看,竟然看到無數個你的臉孔。你知道嗎,我們尚且無法為自己所愛的人停留,何況一整個我們終其一生也無法走遍的世界呢。我們共同的對手,總是先我們找到應對的招式,將我們擊得傷痕纍纍。你應該也知道了,我說的就是時間。

時間給了我們崎嶇。時間給我們巷弄。時間帶來白天,帶來夜晚,高山和海洋。

於是我必須給你寫這封信,免得時間長了你又對自己生疏了。即便我們漸漸不再有熊熊鬥志,並且明白燃燒是一種消耗,你仍要適時問候自己。給我回封信。將日子過成對我的回覆,任意寫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至於我,我也挺好的,日子總是這樣,過去過去,就過去了。

我在許多的過去以後等你,你說這樣可好?

黃子揚1993年生,森美蘭人,現就讀博特拉大學外文系。曾獲懷恩文學獎、嘉應散文獎等。相信生命經歷沉澱後,沁出的文字最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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