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韋材:城人五味──做家務
細妹說很喜歡洗杯盤碗碟。還說,洗完看它們干淨晶瑩地排列在那裡,十分愉快。朋友聽了,都笑說要邀她到家裡洗碗,可我真能理解她的快樂,因為我也喜歡這樣。
我愛做家務,且是細膩地做,慢慢地做,常跟朋友笑說假如做了鬼回來,準是在廚房裡洗碗然後抹地。
喜做家務的習性,倒非今天才有,但要回溯淵源,那還真說不上來。
在我小時,幾乎身邊每個人,做起事來都很細緻。我娘一邊熨衣服,總是一邊與我說話,我就看她如何先熨衣領,才熨肩膀,之後再把袖子翻底,才熨衫身。每熨好一件再拿出另一件時,她都會先看看那是什麼衣服,雖然就在一瞬間,但我看得出,她心裡頭是有在想東西的。
祖父更是個細緻人物,尤其收拾東西,堪稱一絕。他的桌子從不讓人亂碰,收拾起來,樣樣件件歸類,先先後後次序,總是十年如一日,簡直就似一項儀式。就算換魚缸的水,也如此;就算換完了,桌子週遭各處用桌布拭擦乾淨,之後又把桌布洗淨,晾乾,大功才算告成,然後他就會很愉快。
現在,我才領略到這跟生活觸感直接有關。
以前的人,生活觸感豐富多了。一切就靠一雙手,不是千篇一律的按鈕式或自動式。手的勞作,就是每天生活裡各樣各件的接觸,生活雖不夠摩登,但質感卻自然實在。這跟如今慣性地接觸按鈕,情形太不一樣了。
做家務,手指下的生活觸感,確確實實。爬上爬下搬動書本,書的重量彷彿就是自己閱讀的重量。簡單如淘米,潺潺水聲與顆粒感,都能教人喜歡。米飯熟了,陣陣飯香更似一份承諾。
感覺雖細膩,但動情。而我真的就鍾意由自己來做,哪怕爬上梯子才能掛上又厚又重的窗簾,但那就是我自己的窗口,因為這一切組成我的整個生活。
有位朋友因工作,老在外頭吃飯,回到家已經很遲了;他沒說與家人關係不好,但隱約透露近來感到這種拼搏生涯很孤獨。我勸他早點回家吃飯,並且盡量參與,大家一起開飯,或幫忙洗碗,或切些水果大家吃。
他瞪著我,好像我在說夢話,他說有沒搞錯,這一切都有傭人在做啊!
原來,他把一個家裡最難得的觸覺,統統給了傭人,然後自己每天下班回家,就像回到一家已收拾好的賓館。這或許已經是很多人的生活模式,是的,即所謂富裕了,也進步了!
但住在一間自己不必參與不必動手做家務的賓館裡,我很難有歸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