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馬華人宗族發展(第二篇)具備信仰禮俗、教育司法和經濟 邱公司承繼傳統宗族制



■檳城龍山堂邱公司,其實是個富麗堂皇的建築群,由龍山堂、宗議所兼辦公室、戲台和周圍26間排屋及店屋組成,具有防禦性功能,成為向心力極強的同姓村落。(攝影:陳日翔)

報導:許雅玲

逾兩百年來,華人先祖帶著南海印象,以及充滿對祖輩思想文化習俗的記憶下南洋,在條件有限的異地,他們究竟是如何承先啟后,繼往開來?

新紀元學院馬來西亞歷史研究中心主任、中文系高級講師廖文輝博士表示,馬來西亞華社,華民移入主要集中在近一兩百年,除了少數土生華人,一般都在三四代之間,即便是移入較早者,大約也只有六七代,超過十代以上者並不多。加上,馬新移民的零散性,對于華人宗族、籍貫和姓氏等的研究,還有許多可以努力的空間。

先祖為什么南來?如何過來?為何選在此落腳?當年從事何種行業?來了之后,如何發展……

對于您的宗族、籍貫和姓氏等的研究,您努力了嗎?

目前,即將把對于大馬閩南宗族研究,結集成書的廖文輝博士表示,在大馬,目前較完整保留中國原鄉敬宗收族的宗族運作模式的,當數較早遷入馬來亞,以宗祠為中心的檳城五大姓氏:邱、楊、陳、林、謝。

檳城的邱公司,源自福建漳州海澄三都新安保新江社(現為廈門杏林區杏林鎮新垵村),從16世紀起即往海外移民,並以遷入檳榔嶼的人數最多。他們,包涵各房各派,所成立的宗族組織,先統合在新江宗派堂號之下。在原鄉,祖堂號為「詒穀」,到了異地檳榔嶼,則依大宗稱“龍山堂”,以示不忘本。

“至今,新江邱氏已繁衍至27代。除了具足了華南宗族組成和維繫的三大必要條件:族譜、族產及宗祠,邱公司仍承繼中國的宗族制度,具備信仰禮俗、教育司法和經濟等多項功能。”他說。

今天,邱公司由28人組成的信理會管理宗族,除了年度祭祖,並擁有一座邱氏家塚和骨灰亭,也曾經自辦學堂教育子弟,同時提供獎學金鼓勵深造,學成者還可獲懸掛功名匾額在祠堂內,並擁有自身的房產土地,以用來祭祖和維修宗祠和救濟貧困族人。

新江邱氏繁衍27代

華人先祖,依姓氏群聚,以血緣為結社依歸的顯著例子,除了檳城五大姓氏,還包括姓氏橋。

檳城學者王琛發博士說:“1988年我從事‘檳城姓氏橋調查’時,橋上丙州社宗族聚落居民集體記憶,就如同橋上土生土長的橋主陳美榮所記憶,族人從來都不是大規模居住在渡頭邊!”

當時一位88歲的許姓老婆婆說,她17歲嫁到橋上,就只是看到五六間木屋,以后到1988年,“橋”邊的屋子也只是11間。

“橋”其實是一座渡頭

實際上,“姓陳橋”正如檳城其他閩南橋民聚落,俗稱為“橋”,但其實是一座渡頭,甚至,更早之前,連渡頭都不是--大家是在岸邊插了木樁,各自栓綁自己的載客舢板。

“回溯到1918年之前,丙洲社單身族人陸續南來,最早純粹都是男性,集體居住在打石街“南洋咖啡店”隔壁兩間雙層排屋單位,把兩屋打通成為‘公司屋’,將‘公司屋’樓下作為膳宿之處,樓上則延用丙洲社原來的陳氏宗祠的廟號,稱為‘昭應殿’,供奉著從故鄉帶來的開漳聖王與王爺香火。”他說。

住在公司屋的族人,年年月月,都可能會迎接乘著航船順著東北季候風南下的故鄉親人,帶他們走動幾天,熟悉環境,然后就安置到族人共建的渡頭討生活。

來到檳城,從閩南漁民生活轉化為英殖民海港前線的碼頭工人,雖然面對不一樣的社會環境和經濟制度,大家對于海洋還是駕輕就熟。勤奮者,從幫工做到擁有自己的舢板、舯舡,負責載客和駁運。

姓陳橋橋民包辦搬運

他說:“以后,舢板多了,加上外來小貨船也停泊鄰近水域,大家如果沿著岸邊向橫發展,就可能逼近其他閩南載客宗族集團,易起衝突,就只能在水上建立向著海中伸延的木板渡頭,形成今天的風貌。”

在各橋互相協議下,印尼船在檳威海峽下貨的搬運上岸,一直到1980年代,都由姓陳橋橋民包辦。他處來的船如果想要泊在渡頭,得到橋民組織上允許,也必須繳費,以支持木造渡頭常年維修費用。

直到1917年前后,當地丙洲社族人,才開始有人組織家庭,不方便再住公司屋,便在渡頭一旁建立起木屋,採取長木柱釘住海底泥地的形態,安置家庭。初初雖然只有5間屋子,但從此以后,“姓陳橋”也正如其名,成為一處丙洲社族親聚族而居的渡頭聚落,只限丙洲社的族人居住,只限丙洲社族人泊靠渡頭謀生,住在“橋”上的鄰居們,既是同鄉,亦是族親,還是同業。

杜氏漂洋南洋落腳麻坡

把場景拉到南馬柔佛麻坡巴口(Bakri)新村。

華小退休校長杜亞瑜親口告訴廖文輝:“我們杜氏的發源地是在陝西的西安,經過幾次的動亂,我們的祖先就往南移到福建,最初我們在馬甲,后來才移居鳳棲坑。此地三面都是荒山,一面朝向泉州,但離海很遠,由于鳳棲坑地少人多,謀生不易,加上匪亂,我們的祖先就移向南洋,除了馬來亞之外,也有到泰國、菲律賓、印尼和緬甸等國。他們當時坐的是火輪船來的,先來到新加坡,然后乘船到麻坡。”

南來的祖先都是農民,看到麻坡這裡有許多可耕地,所以漸漸地進入內陸來種菜、養家畜,后來還割膠。當時麻坡還只是個小漁村, 從巴口到麻坡只有一條通道,那時是用樹膠木鋪成的。杜亞瑜的父親到這裡的時候,大概是1920年代。從這邊到麻坡坡底,當時有許多人拉人力車,腳程快的,大概45分鐘就能到坡底。

廖文輝補充,“巴口新村是計劃設定的新村,成立于1951年,源自晉江鳳棲坑的杜氏族人在20世紀伊始,通過宗親鄰裡的移民網絡,陸續移入並散居于巴口附近,開墾荒地,以種植或割膠為生。巴口一帶因而成為杜氏族人聚集地,形成多個以杜氏為主的聚落點,如恆順園園丘,住了多戶杜姓人家,而外支芭十幾戶人家中,只有黃姓和蘇姓各一戶,其余皆為杜姓。”

擁有公塚.自組公會

杜姓人佔巴口新村40%

新村近五百多戶人家中,杜姓就佔了約40%。杜氏在此守望相助,他們最早在1916年從中國引來杜仙公的金身,並由杜氏人士輪流恭請回家膜拜,1925年才正式建廟。接著是1935年從中國接引極受家鄉崇拜的貞義祖姑的香火,並于1954年遷入新村,重建貞義堂,成為他們心靈寄託和開會共商族中事情的所在。后來在1936年和1956年,又分別建立主祀杜仙公的迴龍館和飛來洞。

他們也擁有自身的葬身之地,即1936年開始使用的“杜氏鳳棲坑塚山”。只要是杜姓人士提出申請,不論籍貫,所有墓地皆免費提供殯葬。久而久之,墓園不敷使用,杜氏公會乃號召族中經濟能力較強者,募捐集資,終于在1986年購下一片土地作為義山之用,但族人若要長眠于此,就得購買墓地,但其費用相較于其他墓地,還是相對廉宜。巴口以閩南人為主,雖有福建義山,但杜氏卻擁有自身的公塚,可以想見杜氏在巴口的力量。

“他們雖然沒有宗祠,但在1977年成立了功能與宗祠相似的‘麻坡杜氏公會’,並于1987年易名為馬來西亞杜氏公會,成為全國性的組織。公會之下,還成立各小組照顧族人福利。”廖文輝說:“迄今,杜氏還沒有自身族譜,但族譜的修撰實為不易,不在于龐大的經費,而是沒有修譜的經驗和人才,只能與中國原鄉已有的族譜對接。這種以類似宗祠性質的公會為主導,管理宗族的義山,同時其周邊有家鄉神祇的崇拜,對大馬華社而言,類似情況其實已經屬于相當完整地操作傳統宗族的模式。”

成立公會沒限籍貫

杜亞瑜口述,“礦家杜淵,是我們宗族的號召人,找我幫忙組織公會。公會成立之時,我們沒有限制籍貫,只要杜姓皆可加入,會員基本上仍是有血緣關係。雖然,杜氏公會有一些潮州和客家的杜姓加入,但比例很低,約幾個百分比而已。在太平,我們有一個分會--北馬杜氏公會,由一個名叫杜菜館的發展商發起。”

供奉家鄉神逐步建廟

杜亞瑜追溯:“早期,我們宗親就把家鄉神和香灰帶過來,放在他們的家裡供奉。后來大家生活比較好了,就開始建廟,村內第一間廟是迴龍館,是新村移民之后興建的。在峇吉裡路四英里處,還有一間飛來洞(現為鎮南洞)。是那個年代最先建築的。后來繼續建立了飛來洞(在巴口)、貞義堂及仙公山。我們也允許其他姓氏的華人來膜拜,廟的理事主要是姓杜的,除了迴龍館外。

實際上 ,在古代中國,宗祠強調儒家觀念,嚴禁族人在祠堂從事祭祖祭天以外的其它神靈崇拜,更不許為儒家聖賢以外的人和神修建祠宇和參加禮拜。

族人祭拜不對外開放

然而,異地發展中,一些較小的宗親聚落,為了香火能繼續旺盛,選擇對外開放,讓外人參與管理和膜拜。1917年檳城喬治市的姓陳橋昭應殿,原本只限于丙洲社族人參與,后來因為聚落規模太小,在1980年代開放讓外人加入參與管理廟務的理事會。至于五大姓氏中的陳氏,因為財雄勢大,人丁旺盛,仍然維持封閉,只允許陳姓族人祭拜,不對外開放。

這之外,又出現另一變化:宗祠內,除了祭祀祖先,同時供奉其他神祇,包括:楊氏霞陽堂應元宮,奉祀使頭公;林氏九龍堂慈惠廟,拜祭林默娘;陳氏穎川堂威惠廟,供奉開漳聖王;謝氏植德堂奉祀二位福侯公等。

廖文輝強調,“當然大馬的宗祠,大部分為閩南人所有,祠裡供奉其他神祇這種現象,或許又與閩南人崇盛民間信仰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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