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蒙
一個早上,月卿在廚房吃酸澀的生黃梨,家婆卻像有預感般跟著來,一看到就大罵:「我們梁家做了什麼孽呀,娶到這樣的媳婦,一心要滅我們梁家的后代呀……」吵到長利回來了,他黑著臉警告妻子:「你要敢打掉我的孩子,我不會放過你,跟你沒完沒了!」
雖然是還有寒意的清晨,月卿一路上只想回家沖個涼,才走到可以眺見家門的小路,年老卻眼明耳聰的家婆像有第六感地走出來,手裡牽著月卿的兩歲大兒子加興,懷抱著一歲的二兒子加財,一邊厲聲大罵:“死到哪裡去了?現在才回來,是不是與契家佬好去了?不記得兩個兒子餓得要吃奶嗎?”月卿不理她,低著頭加快腳步,走到家門就即刻把一歲的加財接過來,一邊掀開衣襟,加財已經老馬識途地把頭顱鑽到他要找尋的地方吸起奶來了。
月卿一邊對大兒子加興說:“你再等等,弟弟吃飽了就輪到你。”月卿奶水足,餵得飽兩個兒子,家婆找新材料再罵,月卿充耳不聞,一邊在想事情:今天是遲了,瞞不過老東西。想到家婆剛才罵的契家佬,她火氣忽然上來,就回過頭大聲頂撞家婆:“你罵什麼我與契家佬好去了?你以為是罵我嗎?那是給你兒子長利沒臉,只有老公不是男人,老婆才找契家佬,我等下就要長利給我評評理……”兩個女人吵到長利也由田里回來了,卻又什麼都沒說。
兩個月后又懷孕了
晚上月卿還沒上床時,聽到長利鼾聲大作,卻沒想到一上床,他就醒過來了,一個轉身爬到她身上。她今天特別累,想推開他,長利卻小聲警告:“想吵醒隔壁嗎?”隔壁房裡住著帶孫兒睡覺的家婆,月卿氣洩了,再說平日背著家婆,長利對她也是疼惜的,她也就任由他了……
兩個月后,她肯定又有了。一個早上,她在廚房裡吃酸澀的生黃梨,希望有效,家婆卻像有預感般跟著來,一看到就大罵:“我們梁家做了什麼孽呀,娶到這樣的媳婦,一心要滅我們梁家的后代呀……”吵到長利回來了,他黑著臉警告妻子:“你要敢打掉我的孩子,我不會放過你,跟你沒完沒了!”床頭打架床尾和,晚上長利又抱著她哄慰:“你犯什麼糊塗心思呢?你又不是未婚先孕非打掉不可,我們是夫妻,生孩子天經地義。”她哭了,答應利長不打掉。
七個月后,老三呱呱墜地,哭聲宏亮的好小子,取名加發。
50年過去,月卿早就熬成婆了。她與長利一共生了六兒三女,最后兩老選擇與老三加發住。加發的名字沒取錯,發了又發,這麼多兒女中,加發賺最多錢,而且也最有孝心。不知是不是因為月卿一度想不要這個兒子,長利對他特別疼愛,加發也一樣回報最愛老爹。
加發長得像母親,漂亮,膽子卻奇大,自小就像匹野馬,沒少闖禍,長利卻縱容欣賞他,對月卿說:“我一輩子老實怕事,就希望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兒子。”膽子大敢冒險,有江湖好漢性格,他很年輕就賺到第一桶金,以后就容易了。
加發育有三兒二女,老三玉盈是女兒,自小由月卿帶大,與婆婆最親,長大了唸醫學系,說要好好照顧公公婆婆健康到百歲。家裡的叔伯姑有什麼傷風咳嗽,也都找玉盈。玉盈對遺傳學最有興趣,也許命運是要她發現家族的神秘事件。
有一次,玉盈聽公公長利說往事,解釋已故的太婆以前對婆婆的苛刻,“那時我們生活苦呀!天沒亮就要出門割膠,每次你們婆婆清晨遲一點回,你們的太婆就罵,其實是關心。因為太婆是擔心她出事,見到她平安無事了,就生氣她累自己擔心,以為她故意偷懶。”
玉盈還問:“太婆擔心什麼?”長利微笑說:“膠園裡一片黑暗,只靠割膠工人頭上一盞燈照明,壞人要做壞事容易得很,女人最擔心是被壞人強姦了。”
他又笑瞇瞇說:“當然也有人趁這個時候偷情,或者與人相好。”男孫口不擇言取笑公公:“阿公一定是過來人,才知道這樣多。”
長利假裝生氣:“去去,亂說,破壞阿公的名譽。”臉上是帶著回憶的甜蜜,想起當年一次他童心發作,在頭上套了個紙袋去襲擊妻子,妻子反抗得很厲害,他心裡越歡喜,忽然月卿停下來,他正在奇怪,月卿已經大罵:“死鬼長利,你什麼不好玩,玩強姦你老婆?”
長利奇怪,拉掉頭上的紙袋問:“你怎麼知道是我?”月卿啐他:“你是我的男人,我不知道是你就慘咯,你身上的味道我還不熟悉嗎?死鬼……”他最后答應瞞著母親買條金鏈給月卿,她才轉怒為喜。
玉盈沒想到她會上顏凡的“你快樂嗎”辦公室。她對顏凡說:“我懷疑我婆婆年輕時被壞人強姦,不敢聲張,我想找出這個壞人。”
顏凡勸她:“小姐,那一定是很久的事了,你祖母一定有她的理由選擇沉默,如果當年事情鬧大了,最后吃虧受苦的是你祖母。她不是膽小怕事,在那個時候,她息事寧人是為自己與家庭著想。”
為什么要攪動污水?
玉盈點頭:“顏先生的話極有道理,我明白婆婆沉默的理由,即使是現在,如果公開這件事,恐怕公公還是會大發雷霆。當年如果她公開此事,恐怕太婆會迫公公休妻。”
顏凡說:“你明白,那為什麼還要去攪動這潭污水呢?那可不是孝順婆婆的好辦法。”
玉盈苦笑:“因為此事與我有關,那個強姦婆婆的壞人,很可能是我的真正祖父。”
她解釋:“即是我爸爸加發是那個壞人的種。公公常笑說,從小爸爸就皮得不像話,完全不像其他的伯伯與叔叔那樣,這麼明顯的理由,爸爸與其他兄弟不是同一個父親,他的生父是一個強姦女人的壞人。”
她又說:“我學醫,曾經有一次問婆婆,她有無打胎的經驗?因為她的生產率太頻密了,我也想知道以前的女人以古老方法墮胎,不安全到什麼程度。婆婆遲疑了好久,才說曾經差點有過一次。她不肯說懷第幾胎的時候,后來公公無意中提起,就是生我爸爸的時候,這顯示她知道我爸是另一個男人留下的孽種,她不想要他。”
顏凡說服玉盈不要去調查婆婆的往事。但玉盈這天回家,婆婆月卿卻悄悄要求她明日用車子載她回家鄉一趟,還吩咐她:“別跟你公公說。”
玉盈取笑婆婆:“是不是要回家去見舊情郎?怕公公知道了吃醋,公公會的哦!”
她沒想到婆婆坦然承認:“當年我是先認識這個叫李進明的人,如果不是警方要抓他,迫他進了山,也許我就嫁他了。都七十多歲人了,你公公有什麼醋好吃。”
這一晚,月卿在思量一件事。許多年前那個清晨,李進明突然在膠園出現,兩人重逢有如隔世,抱頭哭泣一番后,不知如何就翻雲覆雨起來,主要是因為李進明說此次他是到泰國邊境,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月卿也因另嫁他人,心裡對他有歉疚,勾起舊情,也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婦。那一天,她回家后與家婆相罵,就是因為她心虛,她的確是與契家佬好了。
不肯定是誰的孩子
那天剛好是月卿的“不安全期”,雖然那一晚她也與丈夫長利相好,當一個星期后月事仍然沒有來,她就知道自己多半有了,卻不能肯定這到底是誰的孩子──舊情郎的還是丈夫的。生下加發后,她也不能確定,因為加發面貌似她。只是加發一年一年長大后,從他的性情與行事,月卿就明白加發是她與舊情郎的愛情結晶品。
月卿此次聽說李進明回來探親,聽人說他與一位女同志結婚了,只是沒有孩子。現在妻子死了,他仍然獨身。又聽人說,李進明當年進山不久就做了絕育手術,所以不能生育。月卿在想:明天見到進明,要不要告訴他,我為他生了個很有出息的兒子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