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乡音考古.黑白造音】寻琴记 陈同同传奇再现
特约:张吉安
独行路上有个潜规则,从晦暗走到澄明,仍需附带边走边唱的勇气,一路上也不能光是期待什么,只是庆幸在十年间出现的奇遇总会适时叩问。
2015年5月16日,在槟城兴巴士艺廊(Hin Bus Depot)《墟上的春光》最后一场演出,郑泽相弹琴,友弟唱旧曲,我则坐在一面壁画前叙述老城事,其中一段提到了上个世纪北马人熟知的月琴走唱人陈同同,当下越说越起劲,脱口溜出“喝起喝落陈修信,要掠要放陈仁庆,脱衫脱裤陈惠珍,哭爸哭母陈同同!”席间一阵哄堂,隐约看见前席的几个银发老人双眸闪闪发亮,唇语欲动,像是有话想告知。最后,我播出一段由已故吉打播音老人黄泉康提供的磁带录音。
这一段录音,是延续著2014年4月中旬,在茨厂街和双溪大年两地,为黎明阿姨找回《有求必应》电影拷贝之后,我继续走城去,探寻其他民间传奇的另一个奇遇。几个月后,一个稻地老乡拨电来反问:“你说陈同同天天在哭爸哭母吗?非也,他也会唱新年歌!”
三天后,一卷录音磁带空降在办公桌上。经历一年修复,拎着拷贝回到槟榔屿,留声轨上吱吱转出“咚咚”弹调,嘹亮的漳州腔正是陈同同,现场观众一片鸦雀无声。演出结束,一个姓庄老先生在不远处眺望我在现场做着台务善后,不久,他慢步到面前弱弱地探问:“你想找陈同同的月琴吗?”
翌日,在姓氏桥的咖啡店里,三五街坊围坐在圆桌前,其中一位是陈同同的谊子,我的目光,迫不及待地聚焦在一把断弦的月琴和24支签牌,还有琴面上的题字“马来亚电台陈同同”。庄老解释:“他一直很自豪曾是国家电台的一分子,可惜走唱的身分却被人瞧不起。”我傻笑,自己也是个国家电台的边缘人。
断弦月琴“同”声重现
陈同同,在槟城出生,是一名印裔孩子,从小被一个福建歌仔戏班班主领养,原名陈九峇,由于皮肤黝黑,经常在戏台上客串演闲角或丑角。后来在16、17岁左右,他提着一把改装的月琴,吊著24支签牌,在民间沿家沿户走唱讨生活,顾客在点唱前先转动签牌上的曲目,掉下的那一支签牌,陈同同就来解签,并依照故事情节即兴弹唱娱人。
一直以来,我在北马(吉打、槟岛、大山脚、太平)一带进行乡音采集时,一些老人一打开话匣子就会聊起陈同同这一号人物,有说曾经看见他抱着月琴乘着蓝色小巴士到“万山”菜市场沿街卖唱、在木屋区挨家挨户地等人来投个5镭(分)或一角点唱,最远的则听过在双溪大年一带,也出现他的足迹。
至于他走进广播音箱传唱的岁月,都是从不同老人口述中去拼凑,有人说在丽的呼声每周末晚间都会播送,有者回溯马来亚翡翠广播时代的一周仅有一天晚上8点听到他在弹唱,也有来自吉隆坡的广府老人说他家人午间广播时段也听过“福建杂碎调”,各说各的,很难拟出一个端详。后来,在翻查一批50至60年代的广播周刊,终究探出一个答案。
2周前,为了张罗《百年·乡音考古》展演,驱车北上槟城,从庄老先生手中接过这把老月琴之际,他恳切能为这把琴配上生前的录音,再将他广播辉煌史重现世间。拎着月琴回程,登上槟城渡轮,海风吹拂著24支签牌“郎叮当”发响,心里盐咸的揪伤,遥望10年的采集,恰恰只能挽住百年乡音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