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教”(上) 角色淨化 團結家族 喪禮讓生者釋放悲傷
報導/攝影:蔡愛卿
說到死亡,逝者已矣,活者的人除了處理後事,還要面對自己的悲傷……
很多人都覺得,舉辦喪禮讓人心力交瘁,因為一直要面對死別的衝擊。
其實,喪禮也具有療癒生者心靈的正面作用,包括釋放悲傷、減少對亡者害怕的心理、增進家族的團結。
華人一向重視死者喪禮,風光大葬在傳統上依然被視為對死去親人的最大敬意。而不管喪禮操辦得豪華或簡單,都有釋放悲傷的功能。
“喪禮是人類文化中很重要的一個儀式,在《周禮》中也被認為是人生最重要的禮,喪禮提供他者表達對死者感受和想法的機會,有促進悲傷釋放的功能。”
把握殯葬禮俗
這是台灣仁德醫護管理專科學校生命關懷事業科講師鄧明宇,日前在隆雪華堂舉辦的亞洲華人殯葬學研討會上,發表以《華人殯葬禮儀中的文化療癒作用》為題的報告時所說。
多數人都有過出席葬禮,甚至親自操辦葬禮的經驗。
在那些大家都不太懂的殯葬儀式跟前,是否想過原來它們具有悲傷療癒的作用?
鄧明宇說,華人傳統的喪禮時間較長,且儀式繁複,面對殯葬現代化的過程,常被認為需被進行改革。
他說,但是隨著商業化、重環保、去繁化簡等現代人的各種要求,大家還是需要把握殯葬禮俗的要義,以免失去華人文化的特色與精神。
他說,華人傳統殯葬儀式具有其特定的悲傷療癒作用,值得加以認識和了解。首先它就具有淨化作用的角色轉化,使人們不再害怕死去的先人,反而增進家族團結。
想哭就哭讓情緒流露
在喪禮上,想哭就哭,讓情緒自然流露。
鄧明宇說,在刻板印象裡,華人殯葬似乎過度壓抑悲傷情緒,其實傳統文化並不反對情緒宣洩,而是考量的哭的時機、目的和影響。
他說,一般人常覺得傳統殯葬習俗裡,不希望逝者家屬表露太多悲傷的情緒。如親人過世時,不可在亡者面前哭泣;不可讓眼淚滴到屍體上,甚至會引發屍變。也有說不可接觸亡者的身體、不可以想念亡者,以免亡者無法往西天淨土等。
但過度壓抑悲傷可能會引發嚴重後果。學者王純娟曾經訪問台灣921地震失去孩子的母親,發現這些母親遭遇到普遍因襲的習俗,不能表達哀傷,造成過度壓抑的態度。
他說,事實上儒家並不反對表達悲傷。孔子曾說:“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可見孔老夫子其實將悲傷的自然流露,看得比禮俗還重要。所有的禮俗都應該回歸到情感自然表達,不然就沒有意義。
他說,後來儒家發展出中庸的觀點,主張節哀順變,主要也是希望情緒不要過度影響身心,以免無法面對亡者過世所帶來的生活變化。
華人需一套悲傷輔導
華人世界需有自己一套的悲傷輔導知識。
對於殯葬從業人員,鄧明宇認為悲傷輔導知識可以提昇他們處理個人情感問題的啟發,但是源自西方心理學的知識體系仍有其盲點,對於華人世界的殯葬文化難免有使不上力的部分。
他說,如何發展出華人世界的悲傷輔導理論,是大家可努力的方向。但是對於禮儀人員,目前除了借用悲傷輔導的理論外,還需注意理解文化脈絡的生死觀對其悲傷反應的影響。
他說,如何陪伴當事人,從其經驗脈絡出發,找到具有意義性的治療效果,並提供適當的資源連結,以達到個人和家庭的和諧,是目前禮儀人員可以努力的目標。
亡者化為祖先繼續一家人
將“亡者”轉化為“家族祖先”的概念,讓亡者和家屬感情永續。
鄧明宇說,人類早期的社會就對鬼存有著害怕和敬畏之心,即便是親人過世,對於未來世界的無知,人們也普遍對於存有著害怕之感,傳統中有許多習俗因之而生,如恐驚屍、恐屍變,甚或有貓跳過屍體會有屍變之說。
“在華人文化裡的作法,將亡者轉化為家族的祖先,成為家族保護神的一部份,家屬與亡者之間的關係不再是人鬼殊途,而是“我們還是一家人”。
這個透過儀式進行的角色淨化,是個很高明的文化設計,減少了害怕的心理反應,增進了家族間的團結。”
他說,亡者生前的生活或者與家人的關係也許不圓滿,但是透過家屬在守孝期間的願力,可以使亡者達到另一個圓滿的世界,也使家屬完成未盡之事,使其內心達到圓滿。
他說,佛教的助念、道教的做七或做功德,都可以減少家屬的內疚感。透過助念,家屬專心為往生者念佛號、誦經,不會胡思亂想,並盡最後的孝道,使亡者往淨土之地。
打造義山公共空間
舉辦活動激活價值
一場鬧得轟轟烈烈的遷移義山事件,促使人們重新思考義山的功能。
位於吉隆坡市中心的華人義山在過去十多年來漸漸發生變化,原本平日無人踏足的先人安息之地,漸漸有了公共空間的功能。
隆雪中華大會堂總執行長陳亞才帶著出席亞洲華人殯葬學研討會的海內外代表走進義山,了解傳統義山的現代化之路。
先輩南來,許多人最後都沒有再回原鄉,他們與後輩世世代代死後就葬在這片土地上 ,全馬一千多座義山上,埋葬著這些曾經為國家奉獻的先人。
不過,隨著一些地區走向城市化,佔用大片土地的義山,開始被視為“死人與活人爭地”的土地資源佔用。國內最著名的例子就是2000年政府要求位於吉隆坡市中心的義山遷到其他地區,以便原有地段用來發展。政府的要求引起華社大力反對,堅持不遷義山。後來在華社堅決的態度下,政府終於放棄遷移義山的決定。
新生命的延續
16年後的今天,當年有份參與捍衛義山的陳亞才,成了一位義山導覽人。這天他帶著來自本地與海峽兩岸的殯葬業者 參觀廣東與福建義山,他指著豎立在廣東義山路口古跡公園告示牌說,這就是捍衛吉隆坡義山事件過後,大家開始做的東西。因為那件事,大家開始重新思考義山的功能,開始推動活化義山的努力。
陳亞才從公共空間的概念與大家討論義山功能。傳統上大家所理解的義山,是一個平日沒有人願意踏進的地方。一年裡只有一兩次人們會去義山,向埋葬在那裡的先人上香。也因為這樣,在尺土寸金的城市,義山就很容易被認為佔用了珍貴土地。
他說,早年民間團體開創義山是為了照顧同鄉和會員,尤其是中下階層人士,並非為了牟利。因此這些墳場都稱義山或公司山,本來就具有公共特性。
他說,如今要從公共空間概念來談義山功能,就必須突出“義山是舊生命的結束,新生命的延續”(甲華堂柯新慶語)重點。義山並非已死去的地方,相反,義山可打營造生生不息的公共空間。
他們試圖打破“義山是死人與活人爭地”的傳統思維,並相信經過妥善規劃的話,義山可以成為先人與今人共用的公共空間。
義山偶遇郁達夫汪精衛
知不知道,在吉隆坡的義山,你除了可以看到“林連玉”、“葉亞來”的事物,也可以看到“郁達夫”、“汪精衛”的事物?
義山是一本活生生的歷史教科書。翻開這本書,我們會發現很多寫在歷史課本中的先賢名字,原來就葬在距離不是很遠的義山上。
歷史人物與我們的距離,其實並沒有那麼遙遠!
常帶義山導覽團的陳亞才說,有空多去義山走走,對先賢就不會感到陌生。義山有如露天資料中心,只是這座“資料中心”沒有人為你服務,來者必須自己去發掘資料。這不但可以增加知識,還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陳亞才就曾經在廣東義山無意中發現郁達夫寫的墓誌銘。他說,有天他在廣東義山走動時,發現其中一座墳墓的人像下方有字,就蹲下來仔細看上面寫了甚麼。結果發現那是郁達夫為墓主人寫的墓誌銘。
而汪精衛的名字竟然也出現在吉隆坡廣東義山,同樣令陳亞才頗為驚訝。那是一個地方上名人的墓,由於墓主人的孩子與汪精衛相識,就請汪為其父母的墓寫墓誌銘。
華社資產千金難換
在文史工作者眼中,義山不僅僅是埋葬先人的地方,它實際上是文化資產,而且同時是物資與非物資文化資產,完全不可用金錢來衡量。
陳亞才說,位於市中心的義山雖然土地價格很高,但是這些歷史悠久的義山價值更高。不可因為土地價格很高就抹煞其文化歷史價值,認為可將之鏟除和發展。
他說,世界上許多著名的文化遺產都是墳墓,例如印度泰姬陵、埃及金字塔、中國的清十三陵、兵馬埇等。而馬來西亞的義山,則是記錄者華人先賢在國內各地區披荊斬棘,拓荒與發展的歷史。參觀及考察義山是一種慎終追遠,保持歷史與土地記憶。
他說,義山可做為戶外教學的場所,有豐富的感官接觸,培養學生多方面的能力。老師或講解員可以從人文觀點出發,讓學生直接參與,事後再分享學習心得。
廣東義山成文化景區
這些年來,民間團體已經證明義山可以成為很好的公共空間,他們已經在義山舉辦過演出、導覽、跑步、義山行、祭祀等。由雪華青(今隆雪華青)在2001年起發動的義山行活動,參加人數一年比一年多,今年的人數達8000人,相信很快就會突破萬人。
打造古跡公園的吉隆坡廣東義山,也是活化義山的例子之一。原本雜草叢生的義山,經規化後分以先賢名字命名的不同區域,導覽圖告訴人們區內可參觀的重點,整潔的道路與停車場,都是改變人們對義山印象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