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聲夢影 ：天下第一女糟音

★寄自倫敦

梅麗史翠普（Meryl Streep)的新片《走音歌后》(Florence Foster Jenkins)是音樂史上最糟糕的歌劇。女伶佛蘭絲活躍于40年代紐約社交圈的富婆，也是一個樂藝俱樂部的會長，經常舉辦小型的慈善義演，壓軸戲一定是她。穿著金碧輝煌的戲服，唱幾段歌劇，一定贏得滿堂喝采，有所不知的是，她其實唱得非常難聽，像貓被宰時的慘叫聲，而這些所謂“真正的音樂愛好者”，全是她丈夫聖克萊（Hugh Grant)事先篩選或用錢收買的，其中包括肯包涵她的會友，或半聾的老太婆。

成功舉辦過多次這類小型的演出，她的野心大了，想要在當時紐約最負盛名的卡內基大會堂開演唱會。

聖克萊一下慌了，在這種大場地演出，他根本無法抵擋評論把她攻擊得體無完膚，但又說不出口︰她其實唱得糟透了，這一定會很傷她的自尊。他能做的，是幫她找一個聲樂老師和一個鋼琴伴奏，積極練歌，冀求到時不會出丑。

找鋼琴師最頭痛

梅麗史翠普自從《媽媽米亞》的成功后，又演了些大展歌喉的角色，例如《草原之家同樂會》及《搖滾媽媽》，這回稍微不同，要唱古典歌劇，而且要故意唱得很糟。她演得精彩不在話下，佛蘭絲的平凡和無知，其實並不容易表達。

演丈夫的曉治格蘭也同樣出色。他因私生活飽受傳媒干擾，甚至電話也被駭，使他厭倦名利，已在半退休狀況，不輕易接戲，這回復出全因不想錯過和梅麗史翠普合作的良機。他演用盡手段保護妻子不受傷害的聖克萊，圓滑中見真誠，恰到好處，使人不禁為他的復出而歡欣。

要找演鋼琴師麥月亮的演員還真令導演史提芬菲斯頭痛，因為要能掌握喜劇，同時鋼琴有專業水準。結果是配樂家亞歷山大狄拜特推介了憑電視劇《生活大爆炸》走紅的西門海堡。他有一對充滿驚愕的大眼睛，影片的喜劇效果，有好些來自他對佛蘭絲難以恭維的歌聲那種無法置信的反應。

好萊塢版本忠于史實

佛蘭絲的傳記其實還有一個法國版《瑪嘉烈特》（Margnerite），由甘草女星凱特琳佛蒂主演，片子拍得不錯，她唱得也糟糕。

《走音歌后》是溫馨的娛樂妙品，《瑪嘉烈特》比較鬆散，雖偶有笑點，但側重于角色的陰暗面。女主人翁身邊的人對她歌聲的包庇容忍，各自都有自私的理由，譬如丈夫財政無法自立，要靠她養，音樂導師只看在錢份上。管家則不斷替她拍照，希望在她成名后撈一筆。由于她不曾聽過自己的唱片，管家計划在她病榻播放，她第一次聽到時肯定會被自己嗓音之糟嚇得暴斃，管家可以趁機拍下這歷史性的一刻。

真身佛蘭絲並沒有被自己嚇死，她灌過几張唱片，還和閨蜜開過聆賞會，比較她和其他女伶同樣曲目的版本，並沾沾自喜道：“當然我的最好！”

好萊塢版本雖然不乏戲劇性的誇張，卻比較忠于史實，特別在角色的細節，譬如她有收集名人坐過的椅子的嗜好，還有她隨身帶的神秘包包，及她被前夫傳染了梅毒，當年仍是不治之症，所以她和聖克萊的婚姻關係是柏拉圖式的。

佛蘭絲的存在確有點匪夷所思，外表上看來她是被慣坏的富婆附庸風雅。其實她受過正統音樂訓練，並曾受邀在白宮演奏鋼琴。她一生醉心古典歌劇，也肯定對它頗有研究，怎么可能如此缺乏自知之明呢？

卡內基大會堂的演出果然被報章評論攻擊得一文不值，數日后她在購物時突然心臟病發死掉。

巨星也是她粉絲

我最近在網上聽到她的原聲時，突然對人云亦云感到心虛，因為我根本不覺得難聽，不禁質疑自己的音樂品味。比起一般女高音，她的演繹，戲劇化得多，有時像小狗汪汪叫。不過現代好些前衛的女歌手，例如祖安妞呻、冰島的皮肉小姐，或最新的少女二人組《吃掉祖母吧！》(Let’s Eat Grandma)不都是這樣？莫非佛蘭絲乃歌壇先驅？

佛蘭絲在世時，著名作曲家柯波特(Cole Porter）及歌劇紅伶莉莉彭也是擁躉，絕不錯過她任何一場演出，大衛寶兒曾公開他最珍愛的20張黑膠唱片名單，佛蘭絲專輯赫然包括在內。艾頓莊也是粉絲。她的專輯乃由正統古典音樂品牌如狄卡(Decca)等發行流傳，她在卡涅基的演出，結果成為這大會堂最歷史性的時刻，只有后來的披頭四可以媲美。

梅麗史翠普表示，她唱得糟，不過糟得有心肝(Bad With Heart)。聽過佛蘭絲的人，都無法否認她對音樂的熱愛，及她歌聲的感染力，這也是為何當年觀眾必須出盡九牛二虎之力強忍住笑，有共識得只在音樂過門時才爆出來，因為他們要聽她繼續唱，他們無法阻止自己聽下去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