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平：正能量來自“洪荒之力”

“正能量”這個詞的流行始于2012年7月，高群書導演的《神探亨特張》（Beijing Blues）在大陸上演。電影獲得多個大獎的提名，高群書奪得第15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戲中由張立憲飾演的張姓神探，一整天嘴裡叨唸“只要有正能量……”，把“正能量”這個詞給叨唸火了。當年香港周潤發那句令人哭笑不得的：“係咁先，唔係咩啊”的痞子俚語，通過電視連續劇傳播。2012年年杪，中國，擲出了正經八百的“正能量”。

沒有人認真探究能量有無正負這回事。上個世紀80年代，有一群人提倡與推廣新紀元思想，他們也提正能量，胡茵夢是新紀元思想的追隨者之一：瑜伽、打坐、環保、正能量、替代療法、信念創造實像。馬大的一位教授朋友告訴我，“正能量”是個太空科學的詞彙，我嚇了一跳。不要那么嚴重好不好，我有一顆弱心臟。

讀一本書，看一部電影，我們可以從中取得正能量。一些勸告、勉勵的話也蘊含正能量，甚至去曬點陽光，也可汲取到正能量。這個詞后來走進消費市場，廣告常用語，愈來愈“政治正確化”，愛黨、愛政府、愛國家，莫非正能量，“正能量”遂變成某種抽象的官方意識形態的確認。

2013年11月，“正能量”一詞進入第18屆三中全會，成了各級黨委與中央領袖共同奮鬥的口號。語言很奇怪，它滋長于民間，流佈于民間，“正能量”一詞被供奉入廟堂，成為政治詞彙之后，它變得無趣、僵固，詞彙本身的力量反而在消退中。

邇來網絡又流行一個熱段子“洪荒之力”。查“洪荒之力”一語，首先出現于《千字文》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洪荒”源自《淮南子》與《太玄經》。從遠古迄今累積的原始之力（primordial power）、史前之力（prehistoric power），甚至《星球大戰》（Star Wars IV & VI）的統一原力、生命原力都在裏頭。太厲害了。

語言會衍異生成

最近有一部神魔武俠小說《花千骨》，主角花千骨，集仙界十方神器之力練成洪荒之力，天下無敵，成了妖神。拍成連續劇之后，“洪荒之力”漸漸成了眾人的口頭禪。詞語來到這個關鍵點，只需要一個“自由踢”（free kick），球便滾動。這一趟是中國的女游泳健將傅園慧踢的自由球。

2016年8月8日，裡約奧運女子100米仰泳半決賽，中國選手傅園慧獲得銅牌，在接受央視訪問時，她表情可愛，率真地說：“我已經用了洪荒之力”，迅速流傳于網絡。“控制不了體內的洪荒之力”這類網絡語言，這一周來頻頻出現，網民使用這紅段子，自我調侃或調侃他人。

8月12日我在書房翻箱倒篋，尋找杏影（楊守默）的舊照，遍尋不獲，終于在網上留言求助：“……今天用了洪荒之力，在書房翻查資料，錯過晨運早餐，如能下載一張給我，跪謝。”擷取“洪荒之力”，並非故意要顯示自己in，是下意識的話語鉤連。

8月13日政論家林放網絡留言，第一句是“馬哈迪已缺乏登高一呼萬山響應的洪荒之力”，換言之，林放兄與我參與了中文的衍變過程，不難想像“洪荒之力”這個熱段子也可能在大馬流行，甚至成為在地華語、華文的新元素。語文的成長，網絡熱詞與市井俚語，一直是語言衍異生成的沃土，它們是、往后也是，活絡語言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