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扬:驶过印象── 梦醒 | 中国报 China Press

黄子扬:驶过印象── 梦醒

再过几个小时,女孩就要踏入23岁。23,像是玻璃罐装满玻璃弹珠砸向地面,罐子都碎了,弹珠四散,嘀嘀嗒嗒,那回弹的声音,其实就是时间的呼唤。



爱情碎了,弹珠是我们。

女孩的爱情共有两个周期。自12岁生活营夜里,他们牵手围着团团篝火一起向左走向右走,女孩无意识地被男孩队长牵起,仿佛微风轻轻一阵抚过她的脉搏。她曾是如此抗拒男人,将童年时期洞穴般渴求的父爱,覆以熔浆。但凡男身途经,且用怒火将所有关爱与善意烧成余烬,红着眼眶,泪倔不掉。如此一个女孩。

那个夜里烈焰不再。女孩从学校大楼远望草地熄灭的营火,万籁俱寂,将熄的烟细细长长升空,终于消散。女孩靠在走廊栏杆上,仿佛身处童年的尽头。



同年,有数百只小精灵站在童年尽头,向我们挥手道别。考完小六评估考试以后,班上某人带来“神奇宝贝”初代游戏盗版CD,那轻薄的碟片每日住进不同的书包。在那个还不盛行下载的年代,碟片承载着我们对禁忌蠢蠢欲动的欢愉。神奇宝贝CD在班上流传,于是总有一群人不管上课下课围成一圈,互相炫耀战绩。“昨天我在草丛遇到喷火龙”、“昨天我收伏了比比鸟”。那是一个路上总会不小心遇上对手、需要靠着击败对方来提升自己的年纪,对那时候的我们而言,最大最险恶的竞争是游戏世界给我们的。

女孩自是圈外人。女孩后来和男孩升上了同一所中学,好多事情就在此时萌芽,包括女孩的爱情。许是轻风吹过了野火,新田重新长出嫩芽,女孩因而变得温驯。她会在情人节提早到校,摸黑潜进男孩的课室,把巧克力放在男孩的抽屉,附上一张告白纸条。她会在学校走廊巧遇途中羞红著脸,捏紧朋友的蓝色裙摆。

整个世界渐渐有了色彩。“神奇宝贝”诞生了好几代,并且不再黑白。在这几年的单方思恋中,女孩付出,并且满足。直到明白她非男孩所爱,才肯丢弃手中所有精灵球,踏入另一片莽丛中。

也是在后来,我们终于从童年的游戏走出来,走过那段树影总是摇晃着暧昧的青春,眼前一道大门忽然打开而我们被狠狠推出去。社会以身试法教会了我们残酷。它是我们狠狠撞击的地面,是我们渴求的自以为厚实的胸膛。(而我们是弹珠。)

女孩终于23岁了。如今是她爱情周期的第二个六年,一切又来到尽头。其实比较像是关卡。她终究没有捕获两个男孩的心,像个受伤的玩家,却也不经意走到了补给站。很多的后来,坑坑洞洞,与其说是缺憾,其实也不过就是经验值的累积。

虽然有一天,神奇宝贝游戏从童年轻薄的CD走进智能手机,且正大光明现身于商场与街衢。曾经黑白的童年,如今鲜艳纷陈,绿地与星空广袤,而我们孤身作战。我们试图召唤童年的小精灵,我们抛出精灵球,却换来打开的空壳,战斗场上一片空白的尴尬,对手不耐烦撂下一句:快,快丢出你的“宝可梦”!

原来一切已成梦。原来一切梦已醒。深夜十二时了,亲爱的女孩,以及曾经的“宝可梦”,生日快乐。

*Pokemon音译“宝可梦”

黄子扬 1993年生,森美兰人,现就读博特拉大学外文系。曾获怀恩文学奖、嘉应散文奖等。相信生命经历沉淀后,沁出的文字最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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