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洪流下被遗忘 原住民 要同享非同化(下篇)
报导:涂素燕
摄影:李志强、受访者提供
我们总说大马是多元种族、多元文化国家,引以为傲。
不过,说到我国的多元种族,我们往往只关注马来人、华人、印度人,而忽略了东马和半岛的原住民。
此外,长期在这片土地生活的还有泰国人、印尼人、菲律宾人、难民、移工,他们都为我们所漠视。
我们高度关注这个国家的城市发展,却遗忘了乡区人民所面对的困境。
爱国家,就要认识国家,认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其他人,了解他们。
原住民是最早在这片土地生活的族群。
一直以来,我们谈论种族课题时,往往都会“漏掉”原住民。
尤其在西马,就算为了种族资源、政治权力分配问题吵得面红耳亦,也是三大种族之间的事,我们甚少记起原住民。
不只华人社会,连印度人、马来人社会均普遍认为,所有原住民都是“土著”,以为他们享有跟马来人一样的权益。
摩哥斯(Mogesh Sababathy)跟随国民团结青年团体(National Unity Youth Fellowship,简称NUYF)第一次走进原住民村落,却带给他极大思想冲击。
没有土地权
“我们以为政府给原住民很多福利,但是当我们跟原住民交流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他说,我国原住民面对很多问题,其中一个课题是土地问题,他们居住的土地并不属于他们。
阿兹祖(Muhammad Azizul bin Masthor)说,这些原住民从1957年之前就住在这片土地,但是他们并没有土地权,发展商一来到,他们就会失去居住的环境。
很多原住民青年被逼到城市打工,他们想要赚钱买地给家人,“但这很难,发展商控制了一切。”
不同地区的原住民面对不同的问题。
摩哥斯说:“原住民被标签为‘sakai’(山番),我们觉得他们不接受社会的发展,然而许多原住民告诉我们,他们并不反对发展。”
但是社会的发展必须顾及他们的需求,而不是把城市人的价值观,加强在他们身上。
以伊班人来说,他们有自己的文化,过去他们有自己的房子,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过日子。
但是,当我们协助他们的社区发展,尝试把他们纳入主流社会时,并没有考虑到,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只是一厢情愿的想要同化他们。
住长屋好过住砖屋
伊班人传统长屋是由一间间相邻间隔的房间组成,每个家庭一个房间,开放的长廊是共同使用的大厅。
长屋的居民日常共同分摊劳力工作、共享资源,像一个大家庭一般互助生活。
但是阿兹祖和摩哥斯去到政府为伊班人建的长屋村落,看到的长屋已是砖屋,看起来像城市的排屋。
这些长屋有电源、有收费电视、有冷气机,在我们的眼中看来,政府建这么好的房子给他们,还给他们这么好的设备,可说对他们照顾有加。
但是阿兹祖表示,这些原住民并不习惯住这种砖屋,过去他们住在木屋,就算没有冷气也很凉快,现在住在砖屋,总觉得很热。
只想维持原有生活
他们是山林的民族,多数人以前会在住家附近种植一些农作物,自给自足。
可是现在居住的地方无法耕种,许多上了年纪,无法出外打工的人,只能无所事事坐在家里。
“他们并不想要冷气、电视、Astro,他们只想维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文化。”
政府告诉他们这是暂时的房子,他们将来会搬到传统长屋,但阿兹祖认为,这些房子看来不像临时住所。
他表示,最讽刺的是,这些长屋有收费电视台,却没有水源供应。
家家户户屋前都摆着一个大水桶蓄水,提供他们日常所需用水。
“当地水供掌控在一些有权势的人手上,如果不迎合这些人,就无法获得水供。”
相信砂首长可保障生活
今年5月砂拉越州选,国阵大胜,许多不满选举成绩的西马网民拿砂选民出气,通过社交网络媒体谩骂和羞辱砂拉越人。
他们骂砂拉越人是“容易被钱收买的穷人”、“深山野人”。
摩哥斯和阿兹祖在砂拉越选举期间去到当地,深切感受到砂拉越的政治生态跟西马南辕北辙。
摩哥斯表示,在野党无法进入当地乡区选区,一些居民跟执政党关系良好,在野党候选人到他们的选区拜访,他们会设法驱逐他们。
阿兹祖说:“我们不能比较西马和东马,对他们来说,他们相信阿德南,因为他们认为他可以保障他们的生活。”
他说,我们可能觉得沙巴人或砂拉越人不喜欢西马人,但是我们必须了解,为何他们排斥我们?
“而且当我们去到他们的地方,他们并没有驱赶我们,当地人都很和谐的在生活。”
他说,我们可以看到马来人大叔在咖啡店,就算旁边有个叉烧档口,他依然坐在那里用餐。
他觉得当地并不像西马,宗教信仰已经被政治化,国阵越来越伊斯兰化。
乡区学生竟不懂ABC
胡淑欣于2013年至2015年期间,曾经参与“为马来西亚而教”(Teach For Malaysia)(备注1)计划,在霹雳州一个乡区地区执教两年。
她发现当地的孩子,都面对学习问题和行为问题,尤其是霸凌和参与私会党的问题很严重。
数据显示,我国人民识字率高达90多巴仙。
最令她惊讶的是,当她在这所乡区学校教书时,却发现许多学生13岁了,连ABC都不会,数学也不行,让她非常惊讶。
她说,如果不是实际去到乡区学校,接触这些学生,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国人民识字率,并没有数据显示那么高。
“不管来自哪个源流学校,一个13岁的学生,应该都已经懂得ABC这26个英文字母;应该知道‘saya’是我、‘mereka’是他们。”
他们会唱《A-B-C歌》,但是他们其实无法辨认这些字母,如果指著其中一个字母要他们念出,就束手无策。
“可能因为这样,他们的父母、老师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问题。”
她怀疑这些学生在小学时可能面对学习问题,或者有特殊语言障碍、读写障碍。
◆备注1:“为马来西亚而教”(Teach For Malaysia)
是一个非政府组织,招募具使命感的青年投入两年全职教学专案计画,到低收入及偏乡地区学校任教。
想帮助学习落后学生
胡淑欣想要帮助这些学习落后的学生,但实际情况也不允许她为了几位学生,拖延整个班级的教学进展。
“其中一位学生,他不会‘saya’这个字眼,我让他从课文圈出这个字,学习拼写,他怎么学都不会,过后他辍学了。”
她说,学生13岁就辍学,他能做些什么?将来他要如何生活?这是严重的社会问题。
“这让我很难过。人家以为我国人民可以说马来语、英语、华语,可是有些学生却不识字,尤其是乡区地方。”
她在这所学校教书时,学校没淡米尔文老师,而委派她暂时充当三个月淡米尔文老师。
“我根本不会淡米尔文,怎么教学生?结果上课的时候,变成我教学生英文,他们教我淡米尔文。”
学习尊重制止校园霸凌
在胡淑欣任教的学校,校方为了避免破坏学校名声,对于学生霸凌问题,抱持多一事不如少一的态度,漠不关心。
胡淑欣指学校里各族的孩子互相霸凌,倒不是出于种族因素,而是因为不懂得尊重彼此差异。
“好像有男生因为喜欢做菜,结果被霸凌。还有一些男生因为比较女性化被欺负。”
这些学生不管霸凌者还是受害者,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方式,认为霸凌行为只是朋友之间的打闹。
许多印裔学生加入私会党,学会赌博喝酒,做一些古古怪怪的事情,比如在课室穿耳洞,搞到流血。
这些学生都是来自破碎家庭,“他们无法从家庭获得爱和关注,觉得参与私会党可以获得安全感。”
在她眼中,这些学生都是乖巧无辜的孩子,平时跟她很亲近,愿意告诉她许多私事,甚至是他们在私会党发生的一些事。
“但是我无法阻止他们进私会党,因为他们认为他们可以从私会党找到爱。”
角色对换体验被霸凌
在美国或其他国家,经常有孩子因为校园霸凌而自杀。
所以当学校发生霸凌事,胡淑欣相当担心学生会发生一些不幸的事。
为了协助这些孩子,她参照西方一些学校的做法,设计各种适合本地学生的“霸凌体验活动”和小游戏,让学生可以从中看见彼此差异,学习尊重多元。
其中一个活动是“角色对换”活动,她让学生在背部贴上“华人”、“马来人”、“印度人”、“肥胖”、“瘦”等角色标签。
学生须扮演他们抽到的角色,其他同学则扮演日常的角色。
举个例子,一位马来同学抽到印度人的角色,其他同学就以平常对待印度同学的方式对待他。
“大家都说他很臭,掩著鼻子。我问这位学生有何感受,他认为这不公平,为什么大家说我很臭?说我身上有味道?”
还有一些学生抽到胖子的角色,大家都讥笑他的身材。
通过这种互换角色的游戏,学生可以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体验到受霸凌的感受。
活动结束后,学生们体验到他人的感受,都觉得自己其实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人,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