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自廈門
我常對一眾研究東南亞華人的學者戲言,多解剖我們這些活化石,你們的研究會少走很多冤枉路。身旁的越南阮文清、印尼米拉都會微笑。中國當代社會重新發現一個物種:文藝青年。在這個只要會在網絡上塗塗寫寫,發表在部落格的人都可以自稱是作家的時代;會聽披頭四,看過巖井俊二的電影的,都可以自稱文藝青年。
發表何其容易,影片、書籍獲取彈指之間。昨天聽一位左翼前輩訴苦,言他的文章沒有報章願意刊登。我勸他轉刊網絡,創立自己的網志。“不一樣!自己up只是自己爽而已。”老先生是舊派作風,還相信“文字還能感人的時代”(劉紹銘語),文章要鉛字刊出才算。這樣擇善固執,對歷史書寫有責任,對文學依舊信仰,這是台灣作家朱天心說的“絕種的恐龍”。
生物學定義當一個族裔少于200人,滅絕的機制就到數計時。小說家、詩人就是這樣的一個族群。我們曾有幾個朋友,在衡量自己的資質、文筆后,彼此共勉在有生之年,將原來艱深難懂的學術論著,轉化為大眾可以理解閱讀的淺白文字。我們以為稀釋也是功德一件。文學原來也講江湖,報界也如此。要在江湖行走,要打通關,不是喝白酒的意思,而是要憑文章獲得認可,憑資歷得到提升。一位退休的報界總字輩的老友戲言拜報界轉型所賜,現在報界中有總字的從業員可以開一個俱樂部。
小說家善於製造回憶
朱天心的新作《三十三年夢》我讀得很輕鬆。她的舊作《古都》,我在大學時代讀得很幸苦,那是抽離了現實,而在文字營造的小說。她把情節以及文字都做了冷冽的處理,對讀者而言,不是一個容易進入的世界。我原來不知道該如何判斷《三十三年夢》,這是小說還是散文?因為書中朱天心寫了這些年她們到京都的回憶。我們知道小說家善于製造回憶。
《三十三年夢》好讀,朱天心寫自己的感想、愛惡身邊的人與事,是一部貼近現實的寫作。她寫了許多我們熟悉的台灣作家,以及幾位馬來西亞作家與她交往、遊京都的歷程,也坦白的寫出他們友情生變的細節。所以此書一出,也引起一陣花邊新聞的接續報導。當一個人選擇真誠,那也是告別的時候。書中的日本京都作為一個永恆的背景,襯托出“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于是一對沒打算離婚,只因彼此互為習慣(癮、惡習之類),感情淡薄如隔夜冷茶如冰塊化了的溫吞好酒如久洗不肯再回復原狀的白T恤的婚姻男女,一本近四十光年外飛來的日記,故事不得不開始。”我抄一段朱天心在《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的話,來提醒行將成為活化石的他們,我也到了這個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