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韋材:城人五味──柳堤 | 中國報 China Press

吳韋材:城人五味──柳堤

種種原因,這趟在北京只逗留數日。印象起初模糊,可后來清晰的,原來竟是某日在后海的一堤柳樹。



后海以前常去。旅居時,我就曾在地安門(俗稱后門)一帶進行過為期兩年的定時定點拍攝,春天去一次,炎夏訪一回。秋深徜徉看,冬來戲雪歸。

那段回憶真無比樂趣,小馬幫我扛著拍攝器材,拍完就到地安門閒逛。有時幾位老同學一起拍完了,就在后海盡興吃喝,晚上到首都看人藝演出。種種季節變更,仿佛就是人生點綴,當時怎會想得這麼遠?

然后就是那晚,吃過飯了,就留下咱幾個交心兄弟,聞歌這時才開口說:“其實說阿戰已經醒來的意義,並非大家所想的那樣。所謂的醒來,只是他偶爾能恢復一些意識,手指頭能動一動,也就那麼而已。”



大家靜住很久。這樣的靜,因為心裡都一早瞭然。

或許年紀大了,就常會遇上這種心情過山車,一下去得高高,一下又跌得重重。說是醒來了,原來又不是那種醒來。原本心情掉到底了,一張張闊別重逢的臉又燃起團團的火。我們大家擁抱,但有時也分不清是擁抱著慶祝,還是擁抱因為可以有個肩膀靠著,哭一下這段別來各自甘苦的委屈。

大地茫茫真干淨,只是一種錯覺。寶玉以為自己看不見就干淨了,誰知大地茫茫時,人還是要站在地上的。

我大妹是去年臘月最后幾日過世的。嬸娘說,原本連年初二大家回來開年的魚生都準備好了,結果只好全擱在冰箱裡。四弟語氣也不全似調侃,他說:算是懂得計算了,搞不好再遲幾天,那時非得擱在冰箱裡的或許就是她。大妹事情辦完后,我也沒多想,啥年紀了?這已不重要。

可那天在河南開封府后院裡,冷不防就被整院子盛放梅花迎面擊來,啊!一簇簇一朵朵,竟全是我大妹吳淑梅的昔日眼神。她總會留點小菜給我。就算不是她先用飯,她也會一再叮囑別人留點小菜給我。就不必看到梅花,我都會記得。

柳堤啊柳堤,人生多少迎接,多少別離,同一道堤岸,同一處柳色。只是平日少去想到,大家都在閒逛的陽光裡,毫無察覺中,堤岸邊的柳樹,歷歷在目,看著人世一切。

但我們那時候又怎會想到今天呢?春風就算吹來,只以為是溫暖地跟人打照面,連提醒都不是。

那天的柳堤,竟一直記住到現在。原來有些記憶,其實並不是起初清楚然后越來越模糊的,有時反而是起初模糊的,越來越見清楚……

比如人生,就是如此。

新加坡作家,80年代初背包環球旅行后開始專業寫作,著作二十余冊,其中《背包走天涯》系列最受歡迎。現從事旅游帶團、樂活指導、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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