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馬來西亞半島的11個州,最喜歡的,還是檳城這座島嶼。我喜歡島上老舊的建築,它們依偎在風中,和擦肩而過的人溫柔的呢喃。我也喜歡檳城的巷弄,那些饒富意義的巷弄的名字,無法隱藏起歲月的故事。我更喜歡的,是在默默咀嚼巷弄的名字時,幻想那裡曾經有過的故事。
我曾幻想愛情巷有浪漫的愛情故事,我也以為愛情巷,會是單身男女轉角就遇見愛的地方,可是,原來,那裡曾是販賣愛情的巷弄。
愛情,也可以出售嗎?也許。在那個水手流連在愛情巷需以慰寂寥的年代,雖然在魚水之歡后會給她留下銀子,但說不定,水手和夜鶯在短暫的激情間也有愛在。
愛情巷靠近海港,當年越洋的水手靠岸時,便鑽進老巷內尋歡作樂,用錢買愛情。巷子有家老旅社記錄了老年代的胭脂生活,我想,如果牆會說話,它一定訴說許多的旖旎風光。
巷的另一端,有座神聖莊嚴的白色聖芳濟天主教堂,當年週遭居住的是白種人或歐亞混血社群,閩南人見異色人穿梭此地,于是把它叫作“色拉尼巷”。弔詭的是,旅社后巷卻是一條死胡同,除了二十來戶住家,巷子的盡頭是一家殯儀館。這地方,仿佛把人類的一生都濃縮在一條巷子裡。
當年,我對這裡充滿幻想,于是想在那兩扇木門皆半掩的老旅社住一晚。年約60的掌櫃看見我們一男一女走進去,木無表情地問:“幾個小時?”
“一晚。”我們異口同聲回答對方后心裡覺得不妙,氣氛尷尬極了,于是 不約而同地對視兩秒,馬上望著掌櫃,異口同聲地說:
“我一個人住。”
“她一個人住。”
同行的朋友是檳城人,屢勸我別做浪漫的幻想,我不聽,只好陪我去冒險。
“安哥,先讓我們看一看房子。”朋友說。
“登!登!登!”于是,我們蹦上木樓梯,把門一推開,生鏽的鐵床架上隔著發出不知什麼騷味,兩人對視一秒掩嘴爆笑,趕緊衝下樓跟掌櫃說:“不住了,謝謝。”就推開大門直奔出愛情巷。
“都跟你說了,體驗什麼鬼!人家以為我們約炮!”朋友捧腹大笑。
“我怎知道裡面是這樣子啊!看別人寫的地方誌文章寫得很浪漫,我不就想住在裡面體驗一下,看是否能激發我的創作靈感,能不能寫出浪漫的愛情故事來。”我一邊謾罵,一邊爆笑。
許多年后,我們還記得當天的畫面。
許多年后,朋友依然不時把這樁趣事拿出來笑。
很多年后,每次走進愛情巷,我腦海裡依然充滿浪漫的幻想。
曾經,愛情巷晴朗的早晨裡傳來周旋的〈四季歌〉,有個金髮藍眼的水手循著歌聲走去,抬頭,看見一個身穿旗袍、風姿綽約的東方女子倚靠在瑤窗前。女子低首看見水手,兩人相視而笑,從此私定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