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浪蕩子與革命者 | 中國報 China Press

悅讀.浪蕩子與革命者

書名:《傷心太平洋》 作者:王安憶 出版社:印刻
書名:《傷心太平洋》
作者:王安憶
出版社:印刻

特約:張斯翔



散居南洋的華人流行的唐山探親,到了我這一代,也許就會反過來,成為散居各地的人,為了尋根而遠赴南洋,如王安憶一般循著先人的足跡,尋找埋藏血緣的那一坯土……

回到新山休假的某日午后,剛下過的雨水刷走了各種熱,房裡悶悶的沒能察覺,原來走到院中,已是清涼如水分子懸浮沖刷空氣般。和台北不同的平房,和鄰人共用一道薄薄的牆,能傳來各種遠近車響,野狗家犬相互對囂,還有鄰家孩童游戲的笑鬧。這是生活的雜訊,是常在台北老舊四樓公寓盤居的我,早已遠離甚久的氣息。

我靠著牆憩坐板凳之上,半頂著灰藍的天,讀那逆尋根的《傷心太平洋》,自身從島嶼星羅棋布的太平洋一端到另一端,驛馬星動的人生。我從不眷戀土地,也許正是那一種海洋的命運使然。母親總說自己還好能獨立,否則總有各種事一個人獨居恐怕無法完成。

我是家中漂流最遠之人



“我覺得,我爺爺家,是養育革命者和浪蕩子的搖籃,這便是爺爺奶奶傷心的源泉。革命者和浪蕩子全是漂流的島嶼性格。”王安憶如是說。

我可能是家族裡這一輩人,漂流得最遠的那個,我不可能是革命者,恐怕只能是浪蕩子。祖父在過番后走賣貨物維生,從未安定于某處。甚至死亡,都沒能給我們留下一個確切的時間或空間。家中的神主牌是他唯一的依歸,他流落不知何方的肉身早已灰飛煙滅,唯有在這塊不大的木片之上,他的魂兮歸來,才與自家血脈用文字回歸到了一處。

我們這一姓的男子,都在漂流中各自尋活,也許正應了祖父留下的血脈或無墳的祖墳風水。靜坐片刻也終得起身,轉身,然后離去。

“你必須離開你出生的地方,你也不能太早開始全職工作,你需要離開的力量和方式,這就是你的命。”相士如是說。然后,我也不知道是太虛幻境早就寫好我運命的簿冊,抑或我受了相士的暗示,竟真的從新山出走到吉隆坡,然后再漂流到臺北。

我不禁想像,散居南洋的華人流行的唐山探親,到了我這一代,也許就會反過來,成為散居各地的人,為了尋根而遠赴南洋,如王安憶一般循著先人的足跡,尋找埋藏血緣的那一坯土。南洋曾在幾代人的眼中,是離散前往之地,然后我們這些浪蕩子,卻讓南洋承載了根,或就用理論式的說法:“根化”了。

跨越半個太平洋的鄉愁

王安憶的鄉愁跨越了半個太平洋,太平洋成了她龐大的漂流系統與離散投射,她早就已經是十足的“中國人”了,可是因這曾在海上漂流的血脈,卻讓她總在海洋路上逆尋她的祖輩悲劇的源頭。像逆流而上的鮭魚,總想回到自我生命的發源處,可或許,真正回到自己血脈出生之地,卻發現原來什麼都沒有;又或許和自己曾經想像的早已不同,從一種離散,走進另一種離散。

最后,文學或是曾經記下的文字,方才能鎖住那些曾經的過往與生命流注的軌跡。詩成為生命的血液,流送于大陸與南洋諸島嶼之間,記載了那些堅強與軟弱。

所以,兩篇中篇組合成了一本書,不斷詰問:詩是什麼?是命運;命運是什麼?是詩。然后回望過往,生命面對時代的斷裂,產生了海洋式的命運,而后成就了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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