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和命運

余韋慶．廈門大學馬來西亞分校

小時候特別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總覺得有個伴就不會孤獨；長大后，我明白了我曾有過他們而這份曾經如今是一段很美的曩昔。

我寢室隔壁的房門在這之前是一直緊鎖掩蔽的，翻遍家中的抽屜及找遍各旮旯都找不著那把備份鑰匙。我曾自作主張叫來開鎖匠把那扇門打開，可不知怎的那扇門在他甫出去不久后又被上鎖。

余家家訓裡頭清楚註明：「不得擅自推開房門，違規者將嚴懲。」這家訓為那扇門增添了不少神秘感，而正直齠年的我總愛猜想究竟那房間藏了什么秘密？為此，我徹夜難眠。

無眠的夤夜宛如那牆角的蛛絲把我網住，愈想掙脫愈是受困其中。人說闃寂深夜往往是思緒氾濫之際，奄忽一瞥，我見著翩躚的蝴蝶穿過隔壁房窄小的門縫飛往那神秘的禁區。

我倚著房門，循著那蝶翼飄散的彼岸花花香進入那片禁區。那花香馝馞中夾雜些許詭異的氣味，掏空我靈魂喚回前世記憶。

整個軀體在一陣花香中騰空漂浮在寬敞空間中，迷迷糊糊地依稀看到隔壁房門的扊鬆了然后那扇門就這樣開了。

燈光窈冥的房間裡擺放著一張嬰兒床，走近那張床時彷彿聽見兩個嫛婗在嬉耍的聲音。打開燈你會看見天花板上是十二星座的壁紙，牆壁的壁紙是機器貓哆啦a夢的。房間的書櫥擺放了很多兒童繪本、柯南漫畫、兒童認字卡。床邊有張小凳子，媽媽會坐在那閱讀床邊故事或者伊索寓言甚至是安徒生童話哄他們入睡。

早晨的熹微陽光透過百合窗折射至我眼簾，黃粱一夢總有夢醒時分。然，我不相信我一直以來夢見的就純粹是南柯一夢。晨曦伴隨家中神台香爐內的檀香到來，然后就會看到媽媽雙手合十跪在佛前誦經。

媽媽是泰國華僑，當地人多數信奉佛教（當然也有少數人是信奉基督教和回教的）。家中神台有好多尊佛像，其中幾尊是媽媽從泰國高僧那裡請回來的。我的媽媽是虔誠的佛教徒，可是爸爸卻不是那樣的。爸爸不怎么相信佛，他信天命服天意。

房間的背后果然如我所料，的的確確確確實實的隱藏了一段不開心的過往。

回憶很猖狂，總愛在你毫無防備之際就慫恿淚水在眼眶跳著圓舞曲。舞步劃過那緊閉已久的房，在您終于釋懷的那一刻。我想，您應該是覺得有些事到了一定的年齡階段就應該把它忘了吧。

準確點來說，不是忘記那段過往而是在心中找到了一個屬于它的角落。那房間和我夢裡一樣，房間的主人原是屬于我姐姐和弟弟的。

小時候特別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總覺得有個伴就不會孤獨；長大后，我明白了我曾有過他們而這份曾經如今是一段很美的曩昔。

那天，《新聞報報看》報導了一則有關醫院疏忽而導致母女喪命的慘案。我瞥見一向不輕易彈淚的爸爸默默落淚了。在我不斷追問下，他告訴了我房間背后的秘密。

原來，姐姐她是在出生不及幾小時內因噎著而夭折的。這可以算是醫院疏忽導致的，因為護士忘了在她喝下牛奶后輕拍她的背。這就是馬來西亞政府醫院的一大醜事。

醫院。疏忽。我們。盡力。搶救。我們盡力搶救，但救的方式不對甚至是一些不合格的護士被派往加護病房讓我忍不住質疑了究竟我們應該責怪誰？這時，爸爸輕歎道：“命運啦！天公欲帶伊離開，你甲我是無法度再甲伊見面了。”

醫院是生命誕生和結束的地方，也是涅槃和命運被放在一起談論的地方。媽媽前一秒還抱著，撫摸著，輕吻著那愛的結晶；下一秒，媽媽抱著，撫摸著，輕吻著那失去體溫的寶寶痛哭流涕。

至于弟弟，那是疲勞過度導致流產。

我有時候在想，這應該是所謂的天命吧？為此，我失眠。半夢半醒中，我聽見他們說：“媽媽別哭，我們去了天堂。我們已成為沒有幽怨的天使在天上保佑你們。雖然我們不曾見面也無緣見面但感謝上蒼在我們之間鬧了個美麗的玩笑。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會是在哪裡？交由緣分決定吧。”

今天是衛塞節，我們一家一大清早就來到寺廟祈福誦經浴佛。媽媽為姐姐和弟弟辦了場法事，希望他們在瑤池是快樂的天使。爸爸手裡拿著香，經過很多個生命的來臨和驟逝，他開始相信死亡並非結束並非命運的安排。

我在一旁為姐姐和弟弟祈禱誦經。

那扇門從爸爸媽媽瞭解何謂涅槃后就再也不上鎖了。

我瞥見窗台停留一隻蝴蝶。

我記得我的夢裡曾出現過那色彩斑斕的蝴蝶點綴我一世孤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