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門‧王修捷──時間空間

白先勇的《游園驚夢》該是華文文學裡其中一篇成熟的意識流小說。意識流文學在現代小說史中曾佔有一席重要地位，許多以意識流手法寫就的經典作品，對后世的影響一直持續至今，成熟的意識流小說，則至少具備兩種書寫策略，按照梅弗裡德曼的看法，它們分別是“內心獨白”以及“感官印象”。內心獨白可以再現任何意識領域，而感官印象則是作家記錄純粹感覺的一種做法。

一般意識流小說作家，比起描寫客觀現象，更注重于書中角色內心世界中意識的不斷轉變與交替，著重于描寫人物內心的主觀現實、描繪綿延以及性質眾多體的本質。常見手法為大量運用內心獨白及象徵暗示等藝術技巧，試圖改變傳統的“物理時間”，或直線進行的“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流，改以柏格森提出的“心理時間”概念來表達人物內心的時間軸。這種心理時間並不依循時間的流動，可能以片段、重叠、交錯、滲透等形態展現，也因此表現出一種自由跳躍及難以捉摸的變化。

柏格森除了在《時間與自由意志》裡有系統地討論了意識狀態的眾多性，以及綿延本質，在寫于1903年的長文《形而上學導論》中，也區分了兩種認知世界的方式。

柏格森認為，我們認知一個對象，其一是從外部環繞而過，其二是進入對象的內部。第一種方式可被稱為理性分析，其二則是直覺感知。

《形而上學導論》還討論了小說中的直覺探討，認為小說家雖可堆砌各種性格特點，給小說主人公活動以及言行自由，但無法讓讀者達至與小說主人公渾然一體、難分難解的直覺感受。唯有透過小說主人公自然流淌的直覺感受去感受，才能達到更大的藝術效果。

在《創造進化論》裡，柏格森更把時間分為兩種。第一種是空間時間，第二種是心理時間。空間時間是鐘錶得以度量的時間，心理時間則是通過直覺體驗到的時間。兩種時間中，空間時間（傳統的時間觀念）是用固定的空間概念來說明時間，把它看作各個時刻的依序延伸，環環相接的無限展延。而心理時間的本質在于“延綿”。它不是固定的時間運動，也不遵循物理時差，而是像河水一樣川流不息，沒有間歇，並且各階段互相滲透。

柏格森認為，延綿作為真正性質的時間，只能存在于記憶之中。記憶在過去的時刻裡不斷累積。人的慾望、意志和行為是全部過去的產物。換言之，過去的總和，鑄造了我們現時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