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韦材：城人五味──后窗

刚搬家，睡房外有个大露台，呵呵，就是大到怀疑能在那里打仗那种——因此便把整张沙发和音响，都搬到露台去。

夜里可好了，躺在沙发上边听音乐，边望着对面一个个窗口，可以构想一篇篇奇情小说故事。

紧张大师希治阁有部经典电影，片名《后窗》，有人无意间望见对面窗口里发生了命案，有人看到对面帘子后面似乎掩盖了某段奸情……可是，偏偏这电影给我们的教育是：你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但这样的启发，还真能撩起人们的好奇。就因为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也因此在猜想里，一切也许就能比真实更要出位。

对面有间房，一切都是蓝色的。很好奇，像我如此一般发烧蓝色的，会是个怎样的人？蓝色房间左边隔一家，有个女人总爱夜里过了10点才到露台浇花。而这窗口直接对上的一个窗口，是名男子，他有个颇费猜疑的习惯，房里亮着灯，他一会儿把窗帘拉上，几分钟后拉开，几分钟又拉上；然后又拉开，又拉上，不知道里头是戏剧性，还是性戏剧。

万家灯火，窗窗人生。每天疲倦的我们，都会回到一个可以关门，但稍微会留个窗口作为探测外面环境的小天地里。个个窗口都有它自己所属的一片生活布景，隔着落地玻璃窗，隔着偶尔没拉紧的帘子缝隙，人影隐约流动，不断穿梭在同座建筑的不同空间里。

坐在露台静静观察，所有窗口就像一张分作许多小格子的时间表与动作记录。人生，真的就是只能如此过的么？我，也就是如此过的么？

越看越觉得，人一辈子的琐碎动作太多了，而真正的悬疑吊诡、奇情曲折，其实都极少机会发生。做人，仿佛只是走出来亮灯，到桌子旁找点东西，看了看，熄灯，走出房，那么就过一辈子了。

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时间就是很恐怖的东西。

或许观察别人的人，也有人正在观察他。我露台上有一盏烛光，静坐露台上时，我会点着它。我发现每回点着它时，对面也就会有一个窗口亮起灯来，总要过一阵，才幽幽熄去。

陌生的互相观察，陌生的互相猜度。在后窗与另一个后窗之间，在一层眼神与另一层眼神之间，在一件外衣与另一件外衣之间……

在平淡乏味的都市生活里，这一点点，或许也就算戏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