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蒙
王育德向小少爺霍千宇打聽，才知道兒子如果想到外國讀醫科，最少每人要一百萬元。當聽到東家夫婦與律師討論，願意出高酬勞找人頂替認罪時，王育德仿彿看到眼前有兩百萬現鈔飛舞。他把心一橫，說：「讓我代千宇少爺頂罪吧！」
雖然夜空繁星點點，皓月皎潔，但在囚室裡，王育德什麼也看不到。平時他睡得很好，畢竟已在監獄生活了十年。這一晚他卻失眠了，想起十年前他安睡在高級住宅區一間豪華洋樓外的工人宿舍－－一間很登樣，設施齊全的獨立平房，那是因為主人霍正興對僕人寬厚，他認為對僕人好，才能換得他們盡心盡力的服務。
那一晚，王育德像往常般睡得很沉。床頭小櫃上放著一大串鑰匙，還有他的皮夾。皮夾裡有好幾張照片，有一張全家福，他兩名今年十四歲的雙生子。他有家庭，但妻兒在幾十里外的一個小鎮，為了工作方便，加上主人的需要，他住在這間小洋房。
皮夾內還有一張青少年的照片，眉清目秀，是小主人霍千宇十六歲時拍的。霍千宇在兩個月前滿十八歲，長得更好看了，是一名英俊青年。僕人的皮夾裡竟然放著小主人的照片，是有原因的。王育德是霍家的司機，是看著小主人長大的。
忠心司機照顧少爺
霍千宇雖是獨子，但霍家夫婦生意越做越大，在家的時間不多，反而王育德與霍千宇在一起的時間更多，載他上學放學補習與各種活動。霍千宇小時當他是父親一般敬愛，長大了也很親密，喚他德叔，王育德也視他如子。所以霍正興夫婦很放心，把兒子交給忠心耿耿的司機照顧。
這兩年霍千宇長大了，愛在外面玩，與王育德在一起的時間少了，但還是親密的德叔長德叔短，有心事會向他說，例如心儀哪個女生。霍千宇一個月前考取了駕駛執照，又在假期中，天天晚上駕著嶄新的車子出游。他的駕駛技術是王育德教的，水平很高，只是少經驗，王育德只是時時提醒小主人：“醉酒不能駕車，千萬要記得。”
這一晚午夜一時許，酣睡中的王育德被人急躁搖醒，霍千宇用比哭還難聽的聲音顫抖說：“德叔，我闖禍了。”王育德嗅到他身上有酒精味，他急問：“撞車了，是不？你沒事吧？”霍千宇說沒事，但仍然焦急地說闖大禍了。王育德心裡一涼：“你撞傷人？對方死了？”霍千宇還是哭一般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王育德心裡一凜：“你撞了逃？你沒下車察看？你怎麼能夠這樣？”霍千宇還是半哭說：“我害怕，我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現在怎麼辦，德叔？”像他小時候一樣，闖了禍就找德叔幫忙解決。
王育德即刻說：“好了，你先鎮定下來，我們現在就找你父母去，這件事不能隱瞞他們。”
霍家夫婦剛好在家，一聽也呆了，不一會，霍家的常駐律師吳律師也火速趕到了，他們四個人關在霍正興的書房裡商議。王育德不放心，站在書房外仔細聆聽裡面的商議。天亮了，他到廚房把傭人做好的茶點送進去，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得知。進入書房，早晨新聞報告昨晚有人撞了逃，被撞傷的人不久死于現場，醫務人員說如果當時肇禍司機下車施以援手，死者可能還有活命機會。新聞說警方掌握了線索，已經得知肇禍的車子。
書房裡面這時分成兩派，稚氣猶存的霍千宇鎮定后，說他要去自首。霍家夫婦當然大力反對，吳律師慢吞吞地說，可以出高價找人頂罪，再四方賄賂塞錢，可望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霍家夫婦很焦急：“警方可能很快就會來到，現在到哪裡去找人頂罪！”王育德這時插嘴：“東家，吳律師的建議可行，不能讓少爺入獄，他捱不過坐牢的日子，不死也會瘋了。”他繼續說：“我代少爺頂罪。”霍千宇跳起腳來反對，王育德冷靜地安撫他：“宇少爺，你是做錯事，但撞死人是意外，讓你坐牢對整個社會有什麼好處呢？況且你真的很可能死在裡面，你受不起那種折磨的。不如你答應我，從此好好用功讀書，將來做個有用的人，為社會人群服務，贖回你昨晚的錯誤與罪行。”
霍千宇抱著王育德大哭，他心裡畢竟是害怕牢獄生涯的。王育德這時對霍家夫婦鞠躬：“東家，有件事現在向你道歉。我來工作前隱瞞了一件事，以前坐過牢，所以我知道萬萬不能讓少爺進去，不然好人也會變成壞人，不如讓他在外面懺悔做個有用的人。”他繼續說：“只求東家一件事，照顧我的家人，我兩個兒子頗會讀書，請東家日后大力栽培。”霍家夫婦感激涕零：“你救了千宇，我們絕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這時，已聽到警車笛聲由遠而近了，王育德再對霍家夫婦說：“東家盡量協助死者的家人吧，當是為少爺贖罪，我坐牢也可以安心。”
酒醉駕車加撞了逃與錯誤致死人命，王育德三罪被判坐牢十六年。
霍千宇來過一次，就被王育德勸阻：“你不要再來，警方也不是沒有懷疑我是代你頂罪的。你只要把成績單寄給我看就行了。”
過了十年，王育德有申請提早假釋出獄的機會，其中一名“審判官”是當年抓他的警察，當時有人叫他小麥，如今聽人家都叫他老麥了。會話完畢，王育德回到監獄囚室，聽獄卒告訴他：“他們相當激烈討論是否要批准你提早出獄，當年抓你的那位老麥努力為你爭取。”
錢是一個重要因素
第二天，老麥到監獄探訪王育德，他微笑說：“司法官員還沒有正式通知你，但我先向你報喜訊，你申請提早出獄獲得批准了。”王育德誠懇地說：“聽聞麥探長全力為我爭取，我衷心感激。”老麥微笑：“那是因為當年我就覺得，駕車撞了逃的人不是你，你只是替人頂罪。為什麼？為了錢？”王育德謹慎地微笑：“麥探長不愧是破案神探，但我不能討論這件事，錢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
王育德回想起十年前那個星期天，他回去家鄉與妻兒團聚。兩名雙生子拿來成績報告手冊，科科Ａ等。兩個少年雄心萬丈地說：“外國的醫科大學水平高，希望我們將來能出國讀醫科，日后當個好醫生，免費為窮人治病。”妻子潑冷水：“錢呢？”事后妻子對他說：“兒子讀書是了不起，只是生在我們這等人家是投錯胎了。他們若在你東家那樣的家庭出世，那世上就會多兩名好醫生。”
回到霍家后，王育德向小少爺霍千宇打聽，才知道兒子如果想到外國讀醫科，最少每人要一百萬元。王育德苦笑：打搶銀行都未必會搶到這麼多錢。幾天后，發生了霍正宇撞了逃，警方追捕的事。當聽到東家夫婦與律師討論，願意出高酬勞找人頂替認罪時，王育德仿彿看到眼前有兩百萬現鈔飛舞。他把心一橫，說：“讓我代千宇少爺頂罪吧！”
老麥這時說：“你兩個雙生子目前在美國讀醫科，據說是你的舊東家霍氏夫婦支持的。”王育德微笑：“舊東家夫婦是好人，他們還好好安頓了我的妻子，為她買了一間屋子。為了感謝麥探長成全我提早出獄，我也跟麥探長坦白吧，這十年來我老婆的生活費，都是舊東家供應的。”
老麥說：“說回關鍵人物，霍家那位少爺，聽說剛剛也在外國修畢醫科了，報名要當無國界醫生，他老子有錢支持，無礙。”王育德說：“他這幾年的長假，也一直為不幸的人群服務。我沒有后悔，他令我感到欣慰。”
老麥說：“聽說你兩個雙生子一直沒來看過你。”王育德沉默一陣，微笑：“就當是對我的懲罰。不能怪他們，我令他們抬不起頭來。”老麥搖頭：“他們不知道你最少有一半的理由是為他們犧牲，可憐天下父母心。”
為人父親最好安慰
王育德平靜地說：“他們能夠出頭，就是我為人父親最好的安慰了。”然后他不安地問：“麥探長，為什麼你會說一半是為他們犧牲，還有一半你想指什麼呢？”
老麥凝視他：“另一半是為了霍千宇，你是他的親生父親是不？”王育德大驚失色：“求麥探長手下留情。”他自動解釋：“那年我剛出獄，身上沒有半分錢，就去賣精子。后來我特意結交精子銀行裡的一名護士，得知是一家霍氏用了，我好奇想看一下我的后代，剛好霍家要請司機，我當時沒有工作，就去應徵。”他抬起頭：“千宇是個好孩子，我保護他也是盡做父親的責任。”
（作者按：撞了逃是犯罪，這裡只是說一個可能發生的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