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鄉音考古．黑白造音：張吉安】 落花滿天蔽月光

十歲開始到菜市場開攤幫補家，際遇苦樂參半，最怕遇上風雨天，尤其是那一片晴天偶陣雨，摸不著老天爺的情緒，不知該不該“黃飛鴻”收檔時，老爸就會撐起大陽傘繼續“頂硬上”，跟左攤右檔苦中作樂，高聲唱和：“落水冇鐳(duit)買麵包，你冇鐳就冇人來吼！”

那些攤販，不知何來閒情，將《帝女花之香夭》開頭那一句“落花滿天蔽月光”，篡改成菜市場的大眾之歌。

婆婆是廣東順德人，典型粵劇票友，房裡堆積不少黑膠，可聽來聽去就是那幾張任白的《紫釵記》、《再世紅梅記》、《牡丹亭驚夢》，還有那一套膠紋近乎磨損的《帝女花》。記得她還托親戚在吉隆坡買過兩大套，一套叠儲在木櫃裡，另一套是她在妝台前的伴樂，至今仍猜不透，她那些年閉目沉思上老半天，是念著早逝的爺爺，還是駙馬爺周世顯。

《帝女花》唱至曲終，唯獨一折〈香夭〉具有苦情悲催魔力，依循著《妝台秋思》一板三叮的怨調，長平公主和周世顯在朦朧月下，洞房花燭夜，交杯喝下砒霜，在定情的連理樹下，泣別亂世。

無可置否，“戲迷情人”雖是女兒身，在那個粵劇影畫戲巔峰時期，反串文武生的任劍輝，絕對掩飾了女兒態，束裝出一身潘安再世，創造了一個古典劇中美男子的範本，任誰都無法超越她聲情入戲的儀裝，終究一生迷惑了一整個時代的女人。

1989年9月中旬，婆婆因中風癱瘓在床上，房裡留聲機和黑膠唱片堆擱在一旁，電視節目當道，難尋知音。

任劍輝在同年11月辭世，婆婆在5個月後也離開了。媽媽為她整理遺物時，那幾張任白唱片長伴入殮，倖存下來的，是藏在衣櫃裡的那一套原封不動的《帝女花》。

《帝女花》黑膠唱片
1960年購於吉隆坡英和唱片行

演繹：任劍輝、白雪仙、梁醒波、靚次伯、任冰兒、林家聲

《帝女花》之〈香夭〉歌詞選段：

長平：倚殿陰森奇樹雙
世顯：明珠萬顆映花黃
長平：如此斷腸花燭夜
世顯：不須侍女伴身旁

長平：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帝女花帶淚上香，願喪生回謝爹娘，偷偷看，偷偷望，佢帶淚帶淚暗悲傷。我半帶驚惶，怕駙馬惜鸞鳳配，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

世顯：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鴛鴦侶相偎傍，泉台上再設新房，地府陰司裡再覓那平陽門巷。

長平：唉惜花者甘殉葬，花燭夜難為駙馬飲砒霜。

世顯：江山悲災劫，感先帝恩千丈，與妻雙雙叩問帝安。

長平：唉盼得花燭共諧白髮，誰個願看花燭翻血浪，唉，我誤君累你同埋蒘網，好應盡禮揖花燭深深拜，再合巹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贊注駙馬在靈牌上。

帝女花粵劇詞本

任白粵劇唱片風魔東南亞，馬來亞翡翠廣播電台經常在夜間不定時播放伶人的粵劇錄音，市面上也應潮流出版《帝女花》全劇歌詞本，供聽眾收藏。由於婆婆當年購買的唱片套裝並無提供歌詞，額外買了一本回來學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