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肯：啃日子──善忘症

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善忘，有些說自己年紀大了，營養不良，作息不正常，腦袋退化。於是我們七嘴八舌說要吃點銀杏，改善腦部和血液循環。有些人建議要時常打麻將，動動腦筋，否則反應越來越遲鈍，患上帕金遜症的幾率就越高。

善忘是否與年齡有關，我不太清楚，因為有些陳年舊事我們記得太深刻，那天的風景、溫度、感受，甚至味道，我們一個都沒有忘掉，十幾二十年後的今天回憶起來，一分一秒，一字一句都不會少。人若是善忘，為何沒把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或曾讓自己傷心欲絕的事一併都忘掉？活著就自在一些，笑容也從容一些。看見誰都是朋友，冤家不再路窄，世界從此廣闊，無邊又無界。

年少時輕而易舉地背上幾首歌的詞，幾門科目的課文，還可以將幾篇古文倒背如流，而如今幾分鐘前別人才自我介紹的名字，轉個頭就忘得一乾二淨，還得厚著臉皮再問：「你叫什麼名字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的耳朵和腦袋好像長了很厚很厚的繭，那些聲音老是沒法傳進來，彷彿清風拂過就消散不見。還有電話號碼，都是智能手機讓我太依賴。

我們到底過的是什麼生活呢？在車裡想著回家該做的事，回到家就若無其事地倒在沙發上，臨睡前才想起該寫的信沒寫，該撥電話問候的人沒問，週而復始，又想著不如明天才做，日子混亂成一團。我們被日子拖拉著，在追趕跑跳碰中循環。其實該做的事情僅是那幾件，可我們過得太倉促，一天像從南極走到北極那麼遠，安靜的時候寧可自己變成呆子，啥事都不想也不做，規劃卻缺乏心情沉澱。

善忘的人似乎都快樂，他們會忘記吃過的虧，經歷的苦。GST來臨之前，大家怨聲載道，下定決心要開源節流。事過兩三個月，大家就忘記了經濟的壓力，繼續歡歌，繼續吃喝，日子依舊美好，明天的太陽依舊光明絢麗。他們記恨的事情不多，不容易冒起無名火，自燃而殃及池魚的情況就鮮少發生。

我們國家的人民都善忘，或許是故意忘記無能為力的事，抑或這個國家不公不義的事情發生太多，想記也記不來，最後就麻木了。

善忘的人最愉快，只剩空虛的軀殼，不承載任何情緒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