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週末架勢堂 琴聲致“羽” 如聽萬壑鬆

特約：子若
圖：陳梓健、大呂琴院提供

趙家珍老師應大呂琴院之邀，臨時決定了這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大馬古琴琴友得以迎來趙家珍首度訪馬的行程，並進行難能可貴的一場古琴演奏會，讓許多本地古琴愛好者都慕名而來捧場。

趙老師身上散發一種自然率性而大剌剌的個性，這個夜裡她不只聊她最愛的古琴琴藝與琴技，到了下半場獨有的點曲演奏中，她彈奏一首接一首的古琴曲，引領現場所有人走進那一場沒有畫面也就沒有煙囂，卻依然扣人心弦。

一開場，她奏起了漢族音樂史上著名的古琴大曲─《廣陵散》，這首不同于一般清微淡遠古琴曲的曲子，樂曲中充滿了慷慨激昂的情緒，與當晚球場上李宗偉對諶龍那一場奧運羽球單打決賽的肅殺之氣不謀而合，每當她的彈指從半空滑落到琴弦上發出琴聲之時，我心卻能想像從半空落下與羽球拍相碰后瞬間撞擊出的火花，驚心動魄呀！

這一場古琴演奏會之后，大馬古琴師黃德欣有感而言：“琴，需要一種極好的氣場氛圍，聽眾們顯得格外有序又有互動，營造了親切又寧靜的空間。”對他而言，趙老師對古琴的詮釋和演繹是深刻而徹底的，這得益于她爐火純青的琴技，琴的韻味從指間流出來，那種張力及細膩的音色表現，構成如聽萬壑鬆的意境。

趙家珍老師，她就是那位給國際大導演吳宇森執導的電影《赤壁》（2008年）編寫古琴配音，以及為梁朝偉（飾演周瑜）與金城武（飾演諸葛亮）在此電影斗琴戲碼中，給予古琴指導的新任中國琴會會長。

古琴古韻，充滿藝術內涵

趙家珍的古琴啟蒙老師是中國著名古琴演奏家龔一，自幼就學小提琴的她說，她的小提琴老師與中國古琴演奏家龔一是同窗好友，有一回，龔一向趙父問起要不要讓趙家珍跟他學古琴，回家以后，趙父轉述了對方的話。

當時，對古琴一竅不通的趙家珍問父親：“古琴是什麼？”父親回她說：“古琴是種樂器。”聽畢，她不假思索就說道：“可以呀，只要是音樂我就學！”天生熱愛音樂的她，在此前沒有聽過任何古琴曲，只是純粹地喜歡可以彈奏出音樂的任何樂器。

她可說是天資聰穎，“當我彈了古琴以后，不只是彈了許多曲子，也彈得很不錯，得到很多讚譽，反而是拉小提琴經常被老師責罵。”那是因為她的手比較小，以致于拉小提琴會面對一些障礙，反而是學古琴讓她覺得游刃有餘。

在讚美聲中建立了一定程度的自信心，也因為她自幼學習樂器，古琴的入門起點比一般人來得高，以致古琴演奏技術不論是快、是複雜，對她而言皆構不成問題，彈起來總是得心應手。

然而，踏上古琴的起始路上，她並未設定目標，也沒想要把古琴彈成怎樣，而是單純喜歡上其音色的美，“我喜歡它！”

一步一腳印在古琴的世界裡探索后，她才得知，古琴並不像鋼琴、小提琴等樂器那樣，可以利用炫技達到高潮，“古琴更多的是面向于藝術，這包括古琴音樂的內涵，以及理解古人的古韻。”這都是值得人們去認識、發現與領會的。

陶醉在琴韻中 心不累！

1980年，趙家珍報考中國中央音樂學院並被古琴專業錄取，師從古琴一代宗師吳景略（1907年～1987年），期間，也得到廣陵琴派泰斗張子謙（1899年～1991年）、虞山吳派古琴演奏家吳文光的精心調教。

在諸位恩師之中，哪個人對她影響至深？她說道，每一位老師都影響很大，“他們覺得我是一個好苗子，所以都很認真地教我，我也就很認真學習。”她跟他們之間更多數像爺孫的關係，從來不會因為出自名師而刻意的追求，進而產生壓力。

在不會自添壓力的情況下，有幸得到諸家之長的傳授，再加上本身具備卓越的理解與融會貫通的能力，使得她的古琴演奏造詣剛柔並濟，變化多端，進而在古琴事業上創造斐然的成就，令人刮目相看。

她之所以對古琴一往情深，蓋因在音樂成長這條路上，她相繼學了小提琴、古箏、琵琶、二胡、鋼琴，也聆聽不少西方的交響音樂，然而，她卻意外發現古琴之美、之寬廣！

儘管古琴是個單弦律的樂器，難以表現出西方音樂有交響的感覺，但心思細膩對音樂敏感的她，卻可以從古琴聲中聽出比交響更交響的音樂。此話怎麼解呢？“若是我們全情投入聆聽，就能感受到古琴的音色極其飽滿，變化豐富，層次鮮明，只要靜下心來聽每一首樂曲，都會產生非常寬廣的感覺。”

古琴音色很豐富

在她而言，古琴並非人們既定中柔柔慢慢的固有印象，“古琴有很多很豐富的音樂特質可以被挖掘出來。”她覺得，由于中國明、清時代距離人們比較近，于是大部分人的感覺都停留在明、清的層面，“在中國五千年悠遠歷史當中，只要我們再往前探索，即會發現古琴音樂的豐富性其實很強。”

聽古琴音樂不只有聽覺上的享受，同時可以用作調節身心。趙家珍說，當她當上中國琴會會長的職位后，由于必須忙于教課的工作，還得奔波于各地參與推廣古琴的活動，以致于身心俱疲。

“可是呀，只要我彈起古，讓自己陶醉在琴音之中就愉快得不行！很快的，心不累了，身體也變得有勁了，所以，我常常用琴來調節自己的身心。”

正因為在古琴領略到種種的美不勝收，她跟她所有的恩師一樣，肩上責無旁貸地擔起古琴傳承的任務，“我特別佩服古人能夠做出這麼美好的音樂，以致于后世之人得以享受它。”

身為古琴琴會的會長，她說，她最簡單且直接的出發點，就是把這些美好好好地留給后人，“這是非常重要的。” 她希望自己把古琴展現的真善美，與更多更多的人分享。

古琴無疑是古人留下的音樂瑰寶，古琴譜則記載了這塊瑰寶的豐富寶庫。迄今為止，當今世上現存的古琴譜逾150部，包含三千多首古琴曲，讓現代人在空靈縹緲，宛如天籟聲中一步一步去探索古人的音樂哲學，而像趙家珍這等人物，則是扮演著承先啟后的重要角色。

多次為影視作品配樂

從前文所述的演奏會中，趙家珍可以用古琴聲致“羽”，那麼，我們就不難明白，為何梁朝偉和金城武飾演的周瑜和諸葛亮，可以在電影《赤壁》中可以不發一言一語，就能通過彈琴進行心與心的對話了。

其實，在中國中央音樂學院當教授作為音樂教育家的身分之餘，她也通過不同的管道讓古琴走進群眾，當中包括了為電影或電視劇進行古琴配樂和古琴指道。在她豐厚的履歷表當中，她曾為《三國演義》、《紅樓夢》、《笑傲江湖》、《火燒圓明園》、《后宮甄嬛傳》等錄製古琴音樂，對大馬觀眾而言，大家最熟悉的或許就是《赤壁》中兩大影壇帥哥斗琴的戲碼了。

對趙家珍老師而言，這都不是刻意的精心安排，“儘管我的錄音費很貴，但他們都會來找我，皆因我在看譜之后就馬上能把意境彈出來，這非常節省時間啊！”率直的她如斯說道。

每一次錄完以后，她其實並不知道成果如何，曾經有過那麼一次，家裡的電視機正播著紅遍中國與台灣兩地的電視劇《后宮甄嬛傳》時，她正好在飯廳裡用餐，當劇情出現古琴音樂時，她說道：“這古琴彈得真好，到底是誰彈的啊？”

結果，他的丈夫李聰農（中央歌劇院敲擊樂專家）直接回她說：“這是妳彈的呀！”在這部電視劇裡，她的琴音出現在主題曲《紅顏劫》、《長相思》、《湘妃怨》等歌曲當中，“正因為無意中的聽到，我于是特地抽空把這部電視劇完完全全看了一遍，看完了以后，聽到劇中很好聽的古琴聲，自己有很大的滿足感！”

瀟瀟水雲間，以酒餞別！

既然趙家珍就在我們的跟前，自然要從她口中重提並親述她在《赤壁》電影中擔綱古琴配樂與指導的角色，“吳宇森導演把編好了的劇本給我過目，當時，大家完全不知道要採用什麼音樂。”

直至要錄梁朝偉與金城武的這一段戲時，她直接進到棚裡，按照劇情的需要現編現彈，當時彈奏出很多的素材，並且彈了無數遍，最終才來決定採用最精華的部分，單是聽她講述就已經覺得功力非凡了，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當時腦子裡自然而然會出現一個形象，還有他倆在彈奏時畫面的感覺，我必須用琴音去表達他倆內心的亢奮，以及想要完全衝刺渴望贏得那場戰爭的場面。”

她就是這樣用想到哪裡彈到那裡的感覺去完成這個任務，“經過合成以后，跟吳宇深導演一起聆聽，整個磅礡的氣勢就展現出來了！”在首映禮上觀賞整部電影后，她強烈感覺到自己的參與感，“這是屬于自己的創作，感覺像生了一個孩子似的！”

只要輕撥古琴上的琴弦，宛如向人們推開了一扇對話的窗口，想像空間也隨之豁然開朗！記得那一夜，趙家珍老師從《廣陸散》到《平沙落雁》、《龍翔操》、《流水》、《瀟湘水雲》、《關山月》、《春風》，再以“竹林七賢”中的阮籍所留下的重要琴曲《酒狂》作為是夜的壓軸曲子，讓人聽出別人的故事，也聽出自己的心情寫照。最后，大家都帶著一顆幸福與感恩的心，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