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枝：無弦琴──從容地走

我第一次看見死亡是13歲，那時住在一間長屋，屋旁有間小茅舍，住的是一個九十多歲老太婆。

長屋住了五家人，大家每天忙著生活，誰也沒有理會茅舍的那個老人家。

逢年過節，就有個三十多歲女人會來看望老婆婆，然后交下一點錢給對面雜貨店的人，作為老太婆生活用物的費用。村裡的人都說，那個女人在吉隆坡做妓女，是老太婆撿回來養大的。

那個時代，這樣的故事太平凡了。我偶爾過去老太婆那邊替她盛些水，給她找些燒火做飯的柴，是母親的意思。母親說，人家孤苦一人，照顧她是應該的。

老太婆偶爾跟我說些她在唐山的故事，記憶中，她在茅舍周圍用心也種滿了喇叭花。

這一天，我照舊從屋后的水井裡，打滿了兩桶水給老太婆用，她低聲說她累了，是死的時候了！不過，即使等一下就死去，她還是照樣要給喇叭花澆水。

她澆過水，在她的木床上躺下，安詳地死去了。

直到今天，仍然記得老太婆這麼從容地死去。

——心語（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