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彭亨．若薇

幸好，死亡可以帶走一個人，卻帶不走記憶。但我相信每顆星星一定都有不同之處，它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外婆和老太太，再相似，也終究有個地方不一樣。

庭院，滿地黃葉。走著走著，突然，耳邊的一縷髮絲被懂得鑽天入地的暖暖微風輕輕地撩起，我彷彿陷入了微風的懷抱。

眼睛有些發澀，睫毛撲閃撲閃地，上睫毛與下睫毛縱橫交錯數個回合后，星眸，漸漸閉上。

眼前一片黑暗，分不清東南西北。

縱使緊閉雙眸，卻還是感受到了，印象中，那雙美麗的眼睛帶著的溫柔，化不開的溫柔。靠著對這裡的熟悉，我摸索著地坐上石椅。

坐在這棵老樹下，思緒總是如綵帶，翩翩起舞。

倘若黃葉是秋季遺落的美好，那這棵老樹是不是外婆您留給我的禮物？在地球快速奔跑的軌道上，驚艷水花的歲月頑皮地脫離母體，而從中，星星點點的記憶不小心落在眼前，以往的記憶逐漸清晰。

封塵已久的記憶破湧而出，平靜了彷彿十年、百年的心湖再次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我原以為，封塵了的記憶不會出現裂痕，卻被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太太給撞壞，那我自認完好無損的記憶瓶子。

清晨，我踩著絲絲縷縷的新鮮空氣，步伐急促地往機場裡面走。今天，媽的一個老朋友將攜帶年過花甲的母親千里迢迢從印尼來探望我們。

于是，為表誠意，我們一家人在帥氣的太陽先生升上藍空不久后，就趕忙到機場迎接她們的到來。

來到機場后，我總看見媽的嘴角揚起，那勾起的笑容，透露著她的激動與喜悅。說實話，長到那么高個子了，我第一次見證天各一方，卻依舊不散的友誼。為了這個友誼奇跡，于是，我也一同來到了機場。在我們希翼的目光下，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老太太的身影終于走進我們的視線裡。

媽第一個跑到前面，熱情地擁著好友，喚著對方的名字。由于在她們到來前，我已將機場掃視一遍，因此，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在我眼中是一個很平凡的老人，與其他老人無異。

我淡淡地看著老太太，臉上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莫名地，心中很是平靜，可卻被姐姐突如其來的問話給攪碎。

“你有沒有覺得這老太太和外婆很相似？”聞言，我皺眉，開始認真打量老太太。從音容笑貌中，的確很相似，而且，她們臉上都帶著一樣的慈祥。還有，那略微駝背的身子還因為年邁不靈活的手腳……“是不是很像？”姐姐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

我點點頭，心裡卻覺得，在這位老太太身上，我看見了很多的不相識，不是外表而是內在。

也許是因為那份相似，姐姐壓抑著她的壞脾氣，熱情、無微不至地招待老太太。而老太太也有著屬于老人的溫和，對我們總是很溫柔笑著。

在家之際，還會訴說一些年代久遠的故事給我們聽。而這幾天相處下來，我也發現這位老太太很囉嗦。唉，但我卻無法說些什么，因為她的囉嗦源自于我們做錯的一些小事。更因為，我感受到了，裡面隱約有著關心。

此外，老太太還有一個特別的毛病——折衣服一定要折得小小和整齊，並且要求身邊的人都和她一樣。最讓我好奇的一件事是：老人不用睡覺嗎？我們明明凌晨2 時才躺下，她5時就起身了。這點和外婆一模一樣。再且，她下午也沒有睡午覺，一直精力充沛到晚上。那么短暫的睡眠真的足夠嗎？我狐疑。

還有便是，老太太和我們有語言上的小障礙。她的母語，我們並不是精通。當有不明白時，就一個勁地點頭。在老太太來的這段時間裡，我突然覺得人真是越老越可愛。老太太有些舉動和話語真是讓我笑得淚花滿臉。

除此之外，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太太還很會「扮可憐」。在公交車上，老太太覺得腿特別的酸疼，就想坐下，可是位子卻都被佔得滿滿，無一空位。于是，她與昨天一樣，來到一個年輕人面前，駝著背，裝著小可憐。豈知，這位年輕人和昨天的不一樣，竟然對她視若無睹。

再相似也會有些不同

我看老太太一臉生氣卻無可奈何的模樣著實覺得好笑。但，真正讓我捧腹大笑的原因還在后頭。就在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后，那個年輕人突然間從位子上離去。我正奇怪，老太太就招手讓我過去。我低下頭，聽老太太說明原因。

「你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走了嗎？哈哈……我剛才連續放了六個屁！看他以后還敢不敢不讓位子給老人家！嘻嘻。」

老太太也許還是童心未泯，舉動就如同孩子一般。

因為媽說想吃印尼風味的食物，而恰好陳阿姨和老太太又是印尼人，我們便一群人浩浩蕩蕩到超市裡去。為了更快結束，我們分成兩隊去挑選菜。彷彿上帝已經安排好了，我被分到老太太那一隊。分好隊后，本來集合在一起的一群人迅速分開，行走于超市裡。

老太太一面挑選菜一面說，“這菜我孫子最喜歡吃了。”說著，還笑了起來。那一刻，我心微顫。我道不明原因，只知道心裡有一股激動。晚上，一盤盤印尼菜出場了。菜相很精緻，讓人不禁食指大動。咀嚼了一口，雖然與平時的味道很不同，但真的很美味。

時間走得太快，在微微不捨中，我們又到了機場送行。當我轉身離去時，聽見了老太太說：“我孫子一定很想念我勒，哈哈。”聞言，心又顫了一下。

到了這一刻，我明白了那我覺得的不相識是什么了，是老太太的眼中，沒有外婆眼中化不開的溫柔，對我的溫柔。老太太與我畢竟只是陌生人，即使對我親切，其中也必定帶著些許疏離。

外婆那化不開的溫柔的眼神，依稀記得清楚，只是已物是人非。幸好，死亡可以帶走一個人，卻帶不走記憶。我覺得，星星雖然都散發著一樣的光芒，但我相信每顆星星一定都有不同之處，它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外婆和老太太，再相似，也終究有個地方不一樣。

時間的強大，我曾體會，因為它帶走了我的淚水。如果可以，我祈求，時間不要帶走我與外婆的美好時光，讓我永遠不要淡忘，清晰地在腦中印下，那一頁的時光。

曾經與外婆的幸福時光、歡聲笑語雖然離我已經太遙遠，但心中那份想念卻不曾消失過。是不是，太美好的東西，都會一直記在心中？

我閉上的眼眸漸漸睜開，而雨滴也從天而降。

我彷彿又聽見了那年雨后，外婆坐在這石椅上，溫柔地對坐在濕漉漉草地上的我問道：

“雨后青草的味道，你聞到了嗎？”

這句話很平凡，卻深深印在我腦海裡。

我嘴角勾起一笑，有些話一定要早早說出口，不然，人已去，就會成了未說出口的話。

外婆，我真誠地想對您說：“粉色記憶。

感謝有你相伴的時光，一輩子、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