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草草不工──元帥與娼婦

小時，我是個野孩子。放學回家，如坐針氈，一定要到鄰近四處闖蕩。離家約半里路遠，發現一片空闊土地，真個荒草萋萋，有幾百座墓群，高低不齊，看到碑上所刻名字，多為富美子、小百合、千惠等，死時年齡十多二十。其中最觸目的一塊，寫著寺內壽一大元帥忠魂。

回家請教家父，才知道是日本人墓地。石碑的什麼子，十之八九是二十年代的賣春婦。那“寺內”可來頭不少，是個總司令官。

後來才知道戰死的軍人稱“忠魂”，至於以皮肉為生涯的妓女，應該稱為什麼魂？

日本娼婦之結群南來，多數是被出賣，她們在南洋接客，先學數句馬來語，嫖客為當苦力的華人。一說她們大部分死於肺癆，如果她們在醫學昌明的今日，則還可大賺令吉、新幣。

想想這也是一樁妙事，元帥死了之後與年輕娼婦為鄰，如果真的有魂的話，元帥被一群鶯鶯燕燕包圍著，該是艷福不淺吧！但是，做軍國主義走狗的人，又有什麼魂？

——昭日隨寫（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