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人
文/雅蒙
阮俊雄心里明白,就算他去找也找不到人。他上门当种马的屋子,如今空荡荡无家具,只有一间房间里有一张大床,找他当种马的对象盖著一张被单躺在床上,竟然已一丝不挂,醉得不省人事……
刘嫂为争面子,说是靠儿子养,自己没有做工了。但知情的人都知晓她实际上是生活无忧,所以儿媳妇也不敢怠慢她。
刘嫂表面上确是没有工作,却是什么都做,收字花与地下万字票是主要收入;她也做陪月,闲来也帮寡妇再醮,或帮鳏夫娶填房,甚至帮人买卖初生婴儿。如果是在古代,她的身分可称“三姑六婆”。
这一日,有一名打扮干爽的中年女子登门,自称是余三姑,奉承说是慕名来找刘嫂帮手一件事,许于厚酬。刘嫂初听来意时,一双柳眉不由然倒竖,随即职业化地微笑说:“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余三姑矜持地笑了一下:“刘嫂是女诸葛亮,自然明白此事要保密。”
刘嫂微笑:“这都不必你吩咐,我哪会不懂轻重。放心,我现在就留意,包管很快就能给你回音。”她眼珠子转两转,心中甚至已有人选。
这种事没钱都乐意干
余三姑是拜托刘嫂找一头雄性种马,乍听有点惊世骇俗,但刘嫂从古戏里就听得有不少此等事。余三姑很坦白地说,有个侄儿去年病故,留下年轻孀妻一心要为亡夫守节,起初原想抱个男婴来养,后来转念一想,倒不如由小寡妇自己生一个亲生骨肉更佳,日后亲生儿子一定更孝顺亲娘。
余三姑说不会亏待这头种马,也没有特别条件,面貌端正年轻力壮没有毛病就行。刘嫂还讨好说:“也要嘴密。”余三姑微笑没有答话。
两天后,刘嫂就给余三姑回话,一个年轻男子愿意当种马。那天,刘嫂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位名叫阮俊雄的男子,外地陌生人,是她儿子家的租房客,三个月前来到这儿,没有工作也很难找到工作。在内安法下,他在木蔻山关了两年后,继而被丢埠到此地两年。
阮俊雄迫切需要钱,一听就表示愿意,只要价钱合适。刘嫂啐他:“这种事没钱你都乐意干,别以为你跟隔壁那个婆娘的事瞒得了我,你要小心她老公呀!”阮俊雄唯有讪讪地笑。
余三姑给的酬劳,比阮俊雄要的还要多,他欢喜不迭答应。阮俊雄虽然觉得此事有些诡异,却也没有疑虑。第一个月,他去睡了一个星期,因为没有蓝田种玉,余三姑第二个月再找他去,声言如果这次还不成功,她就要另外找人。
余三姑之后没有再找他了,阮俊雄不知道是自己的任务又失败了,余三姑另外找种马,还是成功了,不再需要他了。刘嫂也说她不知道,余三姑没再联络她。
阮俊雄心里却明白,余三姑有做准备,就算他去找也找不到人。他上门当种马的屋子,如今空荡荡无家具,只有一间房间里有一张大床,找他当种马的对象盖著一张被单躺在床上,竟然已经一丝不挂,且醉得不省人事,也许是存心遮羞吧。阮俊雄倒觉得这是飞来艳福,床上的女人年轻且美貌,身材更是令血气方刚的男人不克自持。阮俊雄当时就立即欲火焚身了。
两年后,阮俊雄丢埠期满后回到原居地,重操三行旧业。这时他27岁,又弄大了旧日女友的肚子,草草成了婚。这时他遇到转机,有一名老板给他机会当小承包商,他掌握机会,算是有了自己的事业,
离他的奇遇有30年,阮俊雄这时也有55岁了。他念旧,承包生意用了不少昔日同捞同煲的江湖友人。这日,又有一名多年不见的老兄弟来访,阮俊雄请客也叫了其他弟兄。说起各自的家庭与子女,阮俊雄说:“还好,我老婆肯生,我有两子两女,都还肯读书,两个已经大学毕业了。”说完后,他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有一种不安。好像有一对谴责的眼睛望着他:你忘了我呀,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这卅年来,阮俊雄偶然还是会想起那段种马奇遇,但他总不肯再深想一层:我有没有留下骨肉?如果他生活潦倒,可能不会再想,但此时他生活稳定,就不由得不想了:如果我有了孩子,万一我那孩子生活不好,怎么办?我拿了钱生他,现在对他不闻不问,我算是什么?
自那一晚起,这件事一直萦绕在阮俊雄心底。他不快乐,也许这件事,应该是时候了断了。这一天午后,他驾车经过一条平素很少经过的寂静街道,看到了颜凡的“你快乐吗”小招牌。
茫茫人海找没名姓的人
阮俊雄向颜凡倾诉30年前的旧事。他说:“颜先生,我希望你为我查明这件事,我到底有没有留下骨肉,是男还是女?他是不是愿意与我见面?如果他生活得不好,我会尽力帮助他,虽然我不是有钱人。”
颜凡微笑:“好的,我会帮你。如果你真的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孩子,就凭你今天想找他团圆,愿意照顾他,我想他会很乐意认回你这个父亲。”
阮俊雄觉得即使拜托了颜凡,但要在茫茫人海找没有姓名的人,最少也要花几年时间吧。没有想到几天后,颜凡找他了:“事情有了眉目,你说当年那位余三姑说,是她侄儿留下的妻子孙氏要守寡,要找人让她生下一儿半女以度余生。经过打听,的确是有这样一位孙氏,但她在丈夫去世一年后,就离开余家,而且另外嫁人。换言之,你并不是孙氏的种马,她早就不在余家。她的亡夫余先生的遗言要她尽早改嫁。”
阮俊雄吃了一惊:“那与我睡觉的女人是谁?那余三姑一定知道。”颜凡微笑:“对,我会继续寻找余三姑。”
三天后,颜凡再找阮俊雄:“我找到余三姑了,她要我先向你说出真相。”阮俊雄全神贯注望着颜凡。颜凡说:“余三姑说,当年找你当种马是真的,只是骗了你一件事,不是为孙氏打种,是为让余三姑一名没出嫁的女儿生孩子,是死去的余先生的姐姐。余小姐没有嫁人,她要服侍母亲终老。儿子死后,余三姑决定要真正有余家血统的孩子,来继承余家的产业。如果孙氏与你生下孩子,就没有余氏的血统,若是余小姐与你生下孩子,那孩子不折不扣就是余氏真正的血脉骨肉。”
阮俊雄困惑地说:“没有出嫁的女子,为什么肯生孩子?”颜凡回避他的眼神:“也许余小姐决定不嫁人服侍母亲,她也想生一名孩子日后陪伴自己吧。”
阮俊雄轻声问:“余小姐现在如何?我记得她非常美丽。”
颜凡小声说:“生下你与她的孩子几年后,余小姐急病死了。”
阮俊难有点焦急地问:“那我的孩子呢?谁照顾?”
颜凡微笑:“你不必急,你与余小姐生下的是一名儿子,是余老太也就是余三姑的命根,一直都由她照顾,今年卅岁了,长得很好看,像你这样高大,而且非常能干本事,已经继承余家的产业多年。”
这几年一直暗中照顾
阮俊雄低头:“原来他是有钱人,生活过得好,我也不必担心了。原本我还想与他见面认回他的。”颜凡微笑:“你早就见过他了,而且时常见到他。”
阮俊雄一怔,但他也是聪明人,立即说:“哦……我明白了,他们不姓余,是姓徐,他是徐氏建筑工程的老板是不?难怪他近年来非常照顾我,时常给我有利的工程承包。我没想到他是我的儿子,他早知道了,是不?”
颜凡微笑:“是,徐老太早几年就委托我找你了。徐先生要我告诉你,明晚他与祖母和你先见面团聚。他很高兴他现在有父亲,还有四位弟弟妹妹。”
阮俊雄笑得非常开心,他没想到长得这么出色又精明能干的徐老板,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照顾他,即是认同自己是他的生父。他很高兴,心底浮起了徐小姐海棠春睡般的美姿,她是喝太多酒吧,从头到尾没醒过。
颜凡庆幸阮俊雄没有追问徐小姐的事。阮俊雄以为躺在床上的女人是藉酒遮羞,但他不知道床上的女人,在几年前意外受伤,已经痴呆不解人事多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