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退潮了
路上的人也都走光(截自詩人葉青〈並不能說是寂寞〉詩句)
十二月的陽光透過天窗照進盥洗室,你趿著人字拖走了進來。十二月的陽光靜靜覆在你臉上,你仍是一臉疲態,昨晚熬出的苦與累無法一夜退散。你扭開水龍頭,在一秒的停格以后水才緩緩流出。慣常把牙膏擠在岔開的毛刷上:安排一些活動、閒來的夜晚和朋友去聽爵士鋼琴演奏,也不過是幾個車站的距離,到站、下車、向司機說謝謝,面帶微笑——規律在失序的生活上。
你看著那些白色泡沫爭先恐后流入盥洗槽裡。你想起人群。上課與下課的人群,巴士抵站的湧動。入學前一天學長告訴你還是走路去語言學院吧!“你擠不上巴士的”,那張臉,仿彿意味著什麼。于是你選擇了人潮高峰時段去搭巴士,然后擠上去。你坐在后段靠窗位子,望著因遲到而只能站立的人,隨著巴士前進和煞車,表現出一副滑稽模樣。早晨八點,晃動的巴士,你安靜坐著,環顧四周隨即摘下了學生證。夢想碎裂,人格碎裂。
雖然時至今日我尚未明白
尚未明白的那些
不過也許在看不見的未來裡會有一塊空白的地(截自詩人葉青〈並不能說是寂寞〉詩句)
課堂是知性與理性的碰撞。“同學,請你定義客觀世界”。“同學,請問福斯特對小說的定義是什麼”。法文課上重感冒發音,你納悶世間萬物何不雌雄同體。一堂音韻學下來,你連說話也得小心翼翼,而你與同學的發音乾脆不再准下去:“你喪課不要這麼喜番睡覺。”你偶爾伏案造夢,其實為了避開損傷。
夢裡你來到一個叫波特萊爾的地方,問谷歌竟查無此地。你去旅行,你遇到在那裡定居的張艾嘉,和她吃飯聊生活。內容圍繞音樂、電影與文學。那場景覆著一層柔和橘色,紅白相間的桌布上放著兩盤牛扒、紅酒,張艾嘉一頭短髮溫婉坐下。談話細節你早已不復記憶,但那燦美的夜裡,你仿彿得到了一種理解。臨走時你在公寓樓下向她道別,她說李安也來了,擇日一起和他吃頓飯吧!然后搭上航班飛回現實。
同學敲你的頭說,喂課結束了啦!要不要去榕樹下吃板面?你擦過惺忪的睡眼,懵懂點頭,遂想起高中的“班睡”時代,只是夢醒以后不再是那個模樣。
很多夢像是一場隨時開始的郊游
醒來之后的悵悵惘惘 像絲粘粘的在身上(截自詩人葉青〈並不能說是寂寞〉詩句)
李安的出現其實有跡可循。那時適逢金馬50,你整夜留守電視機前,不是娛樂雜誌般批評藝人的穿著(林青霞那襲紅還真有一代女俠之風範啊),不是虛榮心作祟(為什麼不是鄭秀文而是章子怡),也不是為了消磨時間(還有堆積如山的功課啊)。或許是,想透過電影之眼去窺探一部電影吧!而李安就是那眼。你想起入學前看了《少年Pi的奇幻之旅》,理查派克躍入叢林的那刻你無甚感覺。你記得電影裡Pi說上帝看似離棄你卻依然定睛于你;當你累了祂領你到可安歇的水邊,直到神旨降臨再助你出發。大學重看這部電影眼淚掉不停,在路上,孤獨也是神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