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韦材:城人五味──天涯圣诞
有首〈I’ll be home for Christmas〉,说无论心情怎样都会设法回家过圣诞节。歌曲调子很Blues,带乡愁味,拉拉扯扯地像圣诞前夕还没买到回家的车票。
而每遇上这类节日,无论我在世界哪处,都会有人问我:“啊你不回家么?”
可我,只要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啊,那要如何回答呢?我已在“家”了呀,只要我自己没缺席的地方,不就是家么?
在伦敦那时候,我都是跑到武士桥Harrods去;纽约的话就到Fifth Ave;这两处浓烈的圣诞气味,完全发自极度堆砌的橱窗,眼花缭乱,就很少会注意到橱窗玻璃反映上,其实有个不愿承认落寞的自己。
圣诞前夕就是农历冬至,前后至多差一天,因此上述城市多数也会碰上大雪。尤其较湿的伦敦,国家美术馆前面广场白雪皑皑,所有鸽子都不知道死到哪去了?恐怕也会回家吧?
但纽约时代广场就没这股足以让人扮扮放逐的浪漫,圣诞前夕是一片标价高昂的健康与璀璨;溜冰的群众像朝圣般,以最曼妙姿势朝着广场上阿波罗金色塑像风般而去,热饮摊子、饼干摊子、嘘著热气吐着莫名兴奋的红袍唱诗班,连溜冰场旁边那救世军手中的铃铛,都不像在筹款,倒似圣诞配乐。
然后,无论沾著多热闹的气氛,最后都得离开,跳上地铁,回到每一次每一处自己回到家那就是家的那个家。
走在没人的夜路上,街边半融化的雪,其实一点都不美丽。倒是蚀骨的冷,叫人想起自己怀里的温热。街上偶尔也见一些做个样子凑兴但不怎么动情的圣诞摆设,原来也有人觉得不过尔尔,霎那间感觉平衡许多。
回到那个家门前,摸出那冷冷钥匙,按亮楼道上的灯,跟着就从一道一阵子光亮一阵子黑暗的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发觉,自己给那个“只要自己没缺席那就是家”的答案,是多么地开自己玩笑。
伤感倒也不算。伤感才容易解决,吃点火鸡灌两杯红酒,再打开全世界一般愚蠢的电视,很快就能进入麻木愉快状态。比较难搞的,还是当自己还真相信圣诞节里就应该有一份真正的温馨和美丽。当这份无法抵赖的温馨与美丽在自己心里浮起,而发觉身边没有一个人时,无论心态再如何超脱,那块遗憾就像被火柴烧穿一个小小的洞,再小,还是个烧穿的洞。
在北京过圣诞倒不难,召集一大班人,晚饭直落唱歌,然后到“目的地”买张最砍头的票,进去挤个身水身汗,20分钟出来就像很心满意足地把圣诞节给过了。但我总觉得那并不像圣诞。
这次回到新加坡,还有人问我要怎过圣诞?我当然就回答:这次不就回到家过圣诞了么?
不过,人多多我还是不行的,闹哄哄过后,一切都变得非常模糊,那岂不浪费了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