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方俊心
圖：攝影組、受訪者提供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爸爸心血來潮提議帶我們到海邊野餐……”
過去，可預期的內容塞進成語，有頭有尾，四平八穩，閱卷老師就會給一個不錯的分數。六年前教育部實施小學標準課程（KSSR），作文教育似乎開始現出新氣象。教育部課程發展司在《KSSR華文課程與評價標準》裡為寫作設立了美好的願景，“培養寫作的興趣和自信”、“我手寫我心”、“個性”、“創意”、“想像”等概念紛紛定位，看起來過去為人詬病的那一套已被摒棄。
然而進入教學現場，情況卻不完全是那回事。今年KSSR第一批“產物”才正式步入考場，直到他們的考試成績被公佈以前，大家都還不敢確定，所謂“教改”究竟會改多少。在這種不確定感的主宰之下，教學法上打出保守牌，似乎是老師們最安全的做法。
“考試有統一的考題，統一的方式，本來就會有局限。老師是不是一定要跟著這游戲玩？我覺得不一定。”小學老師郭史光宏說。
乍看很開放實則很主觀
在教學現場，影響更多的是考試，教育部課程發展司設定下的願景，“我覺得對相當大一部分老師來說，影響不大。”
最新的小六檢定試格式裡，作文題目分成三節，第一節要求考生把圖表資料文字化，第二節則提出情境，讓學生選擇並說明原因，考驗學生解決問題的技巧，最后是命題寫作。今年，命題寫作的題目是〈請相信我〉及〈雨快快下吧〉（二選一）。
以往考作文，為了讓學生拿到好成績，老師可能會讓學生默寫、背作文、抄作文。“現在考試局用考試逼我們轉變，因為我們可能從沒看過這樣的題目”，背了也很可能派不上用場，必須發揮真實的表達能力。
“乍看之下很開放，”郭史光宏在電話另一端滔滔不絕，但是到了閱卷老師那裡，閱卷標準也有跟上改革的步伐嗎？他輾轉聽來的情況並不是十分理想。也許，閱卷者過度詮釋指示，或為了避開背誦的作文而把“離題”定義狹窄化，但就算不是因為這些理由，也難逃“批改作文終究是主觀”的事實。你的創意對他來說可能是離題，你的有趣他可能覺得無厘頭。在閱卷者的主觀和審美涵養等影響之下，獲益的，往往就是穩定的文章。
“這些文章四平八穩，有頭有尾，但不能說有獨特的個人風格或個性。”
官方願景美好現實卻殘酷
由于對批改方式感到不確定，很多老師都沿用舊方法指導兒童寫作。“守舊力量很強大，因為大家不知道會改成怎樣？舊方式很好操作。”
另一方面，受訓情況也很不理想。教育部沒辦法直接培訓老師，而是把訊息傳遞給“全國資源教師”，再由他們把訊息傳達到“區域資源教師”那裡。區域資源教師召集每所學校代表老師進行培訓，再讓代表老師回校，對校內指導老師進行內部培訓。
每一層的培訓時間都比上一層少，以致到最后，校內指導老師可能只獲少于一小時的“培訓課”，而原先，當教育局把訊息傳達下來時，可能是花了一周時間的。
“中央推下的，通常只有概念，至于落實現場的具體教學行為，是很少的。訊息的下達一次比一次少，而且就算你是再厲害的傳聲筒，也不可能可以傳達到百分百的訊息。”
“官方對願景的描繪很美好，但前線要如何做，老師沒有獲得很好的協助，改革非常困難。”
寫文章與作文是兩碼事
儘管是我們常視為“文化表率”的台灣，也經歷著同樣的掙扎，作文教育應該如何掙脫應試機制，使寫作成為磨礪思維、豐富情感、啟發想像與創造、提升表達等的平台，而不是為了考試服務？
台灣作家張大春今年出版《文章自在》，談他對寫作的看法兼示範寫作技巧。三個月前他來馬，跟記者分享說：“不可能。學生不能同時掌握應試和文學這兩種文體。”
“技術上有可能，心術會壞掉。你出題目，我作答，我還得想，你希望我怎麼作答，我就不能自由表達我的意見。為什麼我不能自由表達？因為如果我自由表達，我可能會考不上。
答得越高分的人，可能是越會揣摩他人心意的人。你是這樣的人，就不會是那樣的人。你是會揣摩他人心意的人，就不容易修煉成養成獨立判斷的人。”
在跟讀者的交流會上，他分享了他的看法：“我的孩子在作文課受到欺壓，我認為老師不是故意要欺壓孩子，而是在教育政策多年誤導之下，老師不得不成為欺壓孩子的幫兇。”這推動了他撰寫《文章自在》，鼓勵大家多寫“文章”，而不是“作文”，“寫文章跟寫作文是不同的。”
寫作活水源頭何處來？
同是不遵循游戲規則的人，郭史光宏卻不認同張大春的“揣摩論”。就算是創作者，寫作時也會考量讀者或市場，除非他對外界毫不在意。
郭史光宏認為，關鍵是學生的寫作能力：“重點是茶壺裡有水”。差別在于把水倒進哪種杯子，杯口大的也許容易些，杯口尖而細，那手勢又該怎麼調整，“最擔心的是茶壺裡沒水”，那不管是倒進應試作文的杯，還是其他的杯，都是空空如也。
那麼，源頭活水到底從哪兒來？
“我在做的事情，就是打造寫作環境。讓學生先寫起來，寫得怎樣不是重點，首先要給他們很多機會表達。”
讓學生寫週記、辦刊物、針對課題發表想法、交筆友等，這些做法旨在提升寫作興趣，讓學生喜歡寫、願意寫。
其次是進行“作文講評”，以學生的習作作教導素材，好的地方加以稱讚，點出需要改善之處，使學生寫作能力提升。
善用閱讀也很重要，引導學生閱讀經典作品或特別的文章，把讀寫結合，比如分析傑出作品怎麼描寫人物、製造對話、設懸念吸引讀者……這些都可在閱讀的時候提點學生。
“這攸關老師的閱讀能力與文學素養，不然就無從談起了。”
總結而言，先讓學生樂于寫、多寫，積累了量，再引導他們表達得更好。聰明的人也許透過看別人怎麼做，自己就可以做得更好，但有些學生需要老師具體指出要修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