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個一直在飛的季節。
去機場的路不遠,自從考獲駕照,一群好友會三不五時相邀去機場喝茶聊天看飛機。所以這條路,哪怕此刻手機沒電用不了導航軟體,聯絡不了任何人,我仍能不慌不驚握穩方向盤,直到把車泊好。從來沒細想過,為什麼明明知道機場裡很冷,而自己的耐寒指數超低,一百次裡有九十九次還是堅持穿著T恤短褲和人字拖進去。也許是要讓自己有個藉口,將自己推入某間咖啡館裡,點一杯熱飲,或者是因為冷,非常冷,所以雙腳可以走快,說話可以簡潔俐落,省得一秒是一秒,讓該飛的人,可以準時登機。
去年和前年的這個時候,我大概也在不斷前往和離開機場。大型電子告示板顯示不同班機的時間和地點,在那之前,不管是送機的人,抑或搭機的人,都有一段時間可沉默和發呆。通訊方式發達,所有該說的話和不該說的話,大家都沒說,寧可好好地互相對望、擁抱、輕輕撞肩。畢竟要離開的,不是這個人的聲音、生活情況、或那些無意義的黃色笑話,而是他的溫度、陪在身邊的感覺、聚會時可聯絡並出席的踏實感。
我也說不準這到底是怎樣的感覺?每次送人離開,從在機場見到對方,一直到他消失在登機口,在那之間都讓我有種起伏不定的感覺,像是某種意義上的質量,在他往登機口走的短短幾十公尺路程裡,在每一步間,緩緩蒸發而變得輕薄,他就這樣飄上了天空,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準確降落。
這樣的時候,我從不難過,因為打從心底覺得沒什麼好難過。只隱隱有些恐懼,分離之所以令人難受,不是因為當下不捨,而是隨之而來的、日劇加深的思念和寂寞。
是的,當我在某個時刻,突然很想找幾個朋友吃宵夜、看半夜場電影,滑著手機裡的聯繫人名單,發現有幾個本地號碼是撥了也沒人會接的時候,那瞬間,寂寞就像影子,被拉得很長很大,直到我放棄找人,挨著胸口上瘀青的痛,打開空調,鋪好被子,閉上眼關燈睡覺。
我也曾渴望成為這樣一個被送機的人。拖著大行李,手裡拎著小旅行袋,再背上心愛的背包。護照證件和登機紙已備好在口袋,眼前站著幾個共同度過小學和中學的好友,雖然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但總會來送我。那樣的滋味,是我曾經想要的,它的深淺、色調、酸甜,哪怕一次也好。
多米尼在香港待了幾年,我一次都沒送過他飛機。一開始是不熟,后來混熟了,總覺得有點別扭、不好意思,所以他最后一次去香港,在登機前自拍了張照發過來,那時我人在家,不到半小時車程我都沒去送他。這對他而言是小事,但我總有遺憾。
這些事,畢竟都正在過去。那些被我送了好幾年機的,該回來的都快回來了,打算在外定居的,也都說好時間聚會,壯好膽子準備被狠狠酸上一番。現在的我以及我們,在蓄勢,拿到畢業證書的那一刻,我們必須在台上,再次面對自己迄今為止的人生。
願我們都能充滿勇氣,即使清楚挫敗在觀眾席上鼓掌歡呼,也能來個華麗大轉身。
<div style=”border-top:1px solid #8E8E8E;padding:3px;color:#8E8E8E”>1993年生,祖籍福建南安。好逸惡勞,偏執任性。半素食者,偏瘦但有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