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雪漫天 恨已矣殇未平】
五一三是马来西亚一段满怀伤痛的历史,55年后,仍有许多伤痕未被抚平、许多尘封的记忆仍待唤醒。希望透过当事者、罹难者家属的故事,能唤起大家珍惜和平、和谐,创造各族间互相包容、互相信任的明天。
郑联君:一夕间失去8位家人
本来喜气洋洋的满月“节日”,却因随后发生的暴动变成了“劫日”,一夕之间让郑联君失去8位家人。五一三发生时,郑联君适逢满月,还是个意识懵懂的婴儿。当时,母亲带着他的两位哥哥及一位姐姐,来到住在甘榜班丹(Kampung Pandan)外公家;加上外公、外婆、舅公、舅舅、阿姨等,当时共有十五人为他庆祝满月。
“妈妈说,她看到外面有人杀人,觉得情况不对马上锁门,外公叫所有人跑上楼避难。暴动分子来到家门口,先用铁链锁门、后放火烧屋。妈妈心想横竖都会死,不如一搏,于是用铁制婴儿洗澡盆盖着我,然后和舅舅跑到楼下楼梯口,阿姨和另外一位舅舅则从楼上跳下去,躲在沟渠中等救援。”
待联邦后备队(简称镇暴队,俗称红头兵)到来时,楼上避难的外公、舅公、两位舅舅、阿姨,以及他的两位哥哥、姐姐,共8人已葬身于火海。当时还是婴儿的他,只被烟薰黑皮肤表面,并无大碍;而母亲则被浓烟呛伤,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
当天傍晚,他的父亲在蕉赖上班,放工后从半山芭乘巴士准备要到甘榜班丹,途中碰上暴动分子,本以为劫数难逃,却因一头卷发被对方误以为是马来人,幸免于难。
事实上,郑联君的爷爷从中国来南洋,娶了当地马来女子为妻,所以样子像马来人。“我的样子也像马来人,去买东西时,很多华人一开口就和我说马来话,有时到华人店吃东西,他们说这里没清真食物。”
由于从小到大母亲一直不停重复跟他讲述这些经历,因此让他印象深刻:“妈妈每次说起都会哭,那时我的姐姐和两位哥哥年龄介于五岁到九岁。我本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五一三之后,我变成家里最大的孩子,母亲后来还生下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反之,他的父亲从没跟他说起五一三。而母亲都是在父亲不在家时才跟他讲述;因为父亲很凶,他也不敢问,怕他发脾气。
“身为家属,我希望政府能公开这事件的真相,让国民知道和平共处的重要,避免极端主义破坏和谐。一旦失去和平、和谐,所有人都会受伤;大家都是马来西亚人,都有家庭、有家人,何必伤人伤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暴动没有赢家,对于任何人都是灾难。”
愿接受访问为逝者说话
2017年,五一三墓地举办首次公祭仪式,郑联君愕然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罹难者家属。在还没和历史与文化遗产之友学会(PESAWA,简称历文之友)接触以前,除了母亲的讲述,他从未听别人说过五一三事件。
那次公祭,也是他第一次接受媒体访问,公开讲述家里的故事。“我本来也有可能是罹难者之一,但最后我活下来,是五一三幸存者。当逝者不能说话,我就帮他们说话。”
每到生日,他就会联想起五一三,有些许伤感:“我妈妈感受最强烈,毕竟她一夕之间失去她的三个孩子、父亲与兄弟姐妹。”
最近,他受邀观赏以五一三事件为故事背景的电影《五月雪》,看到戏中的女主角“阿英”从德士走下来,一步步探寻墓地,他的眼泪马上流不停。电影中的画面,让他想起1990年第一次带母亲到雪州双溪毛糯五一三墓地拜祭家人。
“据我所知,当年政府立好墓碑后有通知家属,妈妈曾经去祭拜过一两次,随后我们搬到柔佛,就停止祭拜了。1990年,妈妈告诉我有这个墓地,我们便来到双溪毛糯,一路问人、爬了一段山路,周围都是荒地、树林,不像现在附近建了清真寺和住家。来到墓地时,妈妈一眼就认出阿姨的墓碑。”
他不禁感慨,2017年五一三墓地举办首次公祭时,母亲已经过世,不然这个她曾慎重叮嘱“不能跟其他人说”的家族秘密,到现在已能“公开讲述”,他相信这样的一个事实转变,母亲若知道,或许会获得些许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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