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鄉音考古‧黑白造音】伯桐薇齋 蕾士琴箏

特約：張吉安

香港作家黃國彬於1982年9月2日，抒懷寫了一首現代詩《聽陳蕾士的琴箏》，後來成了香港中學〈中國語文〉課本的其中一頁賞析文：

他的寬袖一揮，萬籟就醒了過來，

自西湖的中央，一隻水禽飛入了濕曉，

然後向弦上的漣漪下降。

月下，銀暈在鮫人的淚中流轉，

白露在桂花上凝聚無聲，香氣細細從睡蓮的嫩蕊，

溢出，在發光的湖面變冷。

雪晴，山靜，冰川無聲，在崑崙之巔，金色的太陽，

擊落紫色的水晶，紅寶石裡，

珍珠如星雲在靜旋發光。

然後是五指倏地急頓，水晶和融冰鏗然相撞間，

大雪山的銀光驀然在高空，

凝定，而天河也靜止如劍。

廣漠之上，月光流過了，雲漢，寂寂的宮闕和飛簷，

在月下聽仙音遠去，越過，初寒的琉璃瓦馳入九天。

已故陳蕾士教授（1919-2010）誕生於中國潮州庵埠，畢業於燕京大學歷史系，一生對中國文學、歷史、古琴、古箏、椰胡、琵琶、茶藝、書法、水墨畫深入專研，是名副其實“琴棋書畫”兼備的文人雅士。

1938年，日軍侵華，戰火逼近潮州，他隻身坐船逃難到馬來亞，初到落腳的地方就是馬六甲。後來，他分別在馬六甲的聖瑪麗小學、育民學校等開始執教鞭，直到戰後，先後在檳城鍾靈中學、麻坡中化中學和新加坡公教中學任職。

1950年，陳蕾士遠赴英國倫敦大學東方學院專研中國音樂史，由於當時對中國琴箏學識淵博，即刻受邀參與英國老牌唱片HMV公司聯同牛津大學出版的《The History Of Music In Sound》（有聲的世界音樂史）的古箏演奏錄音，兼撰寫中國音樂史，後來這一套黑膠唱片，隨即成了近代世界音樂史的重要教材，並在同一時期，受邀在倫敦大英博物館整理和搜集中國音樂史料，撰寫中國古典音樂的發展史，他的琴藝彈箏成了中國音樂近代史的珍貴篇章。

由於本身出生於潮州，對潮州韻味的“潮州箏樂”自然到位，同時，他的箏藝兼融了中國南北各派，並滲入了古琴和琵琶的指法，可謂近代能夠與大師級的演奏家諸如管平湖、吳景略等人並駕齊驅的“唯一大馬音樂家”！

在50年代至80年代，他的音樂版圖遍佈世界，曾受邀演奏和演講的地方除了香港和台灣之外，還到韓國、日本、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德國、比利時、瑞士等地傳授琴箏；前後擔任了台灣中國文化大學教授、台灣國立藝專教授、香港音專教授、香港中文大學音樂資料館館長、香港民族音樂學會顧問、香港歷史博物館顧問等，成就斐然。

從古琴、古瑟到古箏

1970年代末，陳蕾士再造就另一個中國音樂的創舉！古琴與古瑟是姐妹器樂，如“琴瑟合鳴”一詞可探究，可古瑟在南北朝之後逐漸失傳，為此他做了許多考究和搜集，發現唐朝傳入日本的古箏依然沿用著古音、形式和質料，與中國延用的古箏更古老。

鑒於此，他就決定用日本古箏改製成古瑟，並以詩經中所提及的尋找古琴與古瑟的關係如“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而延用了古琴曲譜，並考究了元朝熊明來的《瑟譜》、清朝殷仔文的《擬瑟譜》等書籍，最終讓古瑟重新復活！

一直不倦於專研中國南北音樂史料和變革，是陳蕾士一生中，留給後人最重要的音樂瑰寶。尤其以1978年出版了《潮樂絕譜二四譜源流考》論文書籍，這項重大發現，讓中國失傳已久的潮州音樂的古老記譜“二四譜”重見天日。傳世的“二四譜”已不再中國潮州原鄉，而是儲存於新加坡潮州民間樂團的行囊舊稿裡，引起中國音樂學者重新斷定，新馬一代的華人社會裡，肯定收藏著不少已在中國絕跡的文化藝術的傳統史料。另外，陳蕾士也曾發表一篇研文，闡述流傳了1千400年（南北朝），讓更多人知悉，現存最古老古琴譜手卷《碣石調幽蘭》，現藏於日本京都市上京區西賀茂神光院裡。

【陳蕾士‧春江花月夜】

黑膠唱片‧1969（香港）

早期在香港講學，陳蕾士受邀於當地錄製的古箏獨奏曲，出版成黑膠唱片，收錄古曲《春江花月夜》、潮州箏曲《寒鴉戲水》、廣東音樂《錦上添花》與《蕉石鳴琴》 ，還有移植自古琴曲的《關山月》、《高山流水》等。

【陳蕾士‧古箏名曲】

黑膠唱片‧1980（台灣）

收錄古琴移植曲《梅花三弄》、《普庵咒》、《空山憶故人》、《流水》等。

【Spring Night on a Moonlit River】

黑膠唱片‧1982（紐約）

在70年代創立，以網羅和出版世界音樂著稱的廠牌“Nonsuch Records”在推出“Explorer Series”探索世界民族音樂計劃下，首度邀請陳蕾士遠赴紐約錄音室，於1982年3月7日錄製了這張專輯，當中收錄了潮州箏曲《柳青娘》、《北進宮》、古曲《春江花月夜》、《漢宮秋月》、廣東音樂《餓馬搖鈴》、昆曲移植曲《夜深沉》、古琴移植曲《流水》、《憶故人》等，這是陳蕾士生前眾多演奏出版品中，音色效果絕佳的一張黑膠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