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琲鈞：阿貝廚房——我和我那怪廚房

浮島上的朋友們常在下班后，停在我廚房前閒聊幾句。

一次，當他們集聚在我小廚房前，一起興致勃勃討論晚上的消遣去處時，我因為無法參與，同時也諒解自己不能參與的原因，忽然有感而發地說，我的廚房很怪。我的朋友覺得我脫口而出的話太離題了，更擔心這句話會將他們原有的聊天主題帶到了遠方，于是，他們幾乎在第一秒就異口同聲地以同樣一句來打發我。他們說的那句話大意是：我的廚房的怪，不過是“物似主人形”而已。言外之意，不過是兜了一個圈子說我是個怪人。

我的廚房真的很怪。它是一個坐落在一座寬廣停車場的一端的開放廚房。站在廚房的正中央向前看，只能看見停車場。右邊是一排以經營娛樂活動為主的美麗大建築物；左邊則是一道不太繁忙的大路。但是，我所謂的怪，並不只是它的位置而已。我廚房的最怪，還是它從傍晚六時開始到凌晨二時的營業時間——當我朋友們將他們的大閘門關上，關掉工作上一切煩惱的時候，基本就是我廚房大閘門剛打開，開始煩惱的時候開始了。

我顛倒的工作時間，連帶我的生活起居也顛倒起來。洗完廚房，結完賬，直接回到住處睡下的話，我最早也在三點半才入睡。嗜睡如我，一呼嚕就胡嚕到隔天一點半之后才醒來——我因此錯過了每天一半的海島普照陽光。如果在我關廚房之前一秒，夜貓食客忽然想吃點東西的話，又或者關廚房之后到友人酒館裡消磨一小段放鬆的寧靜夜晚時光的話，我的入睡時間幾乎是我朋友們起身的時候了。

我向來喜歡黑夜。總覺得當眾人皆睡的時候，我是獨醒的那一個。但這個小廚房讓我感覺，和我一樣樂得在黑夜醒著的人其實也不少，但不同的是：他們一般都是醉著的。這也難怪他們，在這個煙酒免稅的島上，來到這樣一個集聚著娛樂活動的地點，黑夜一降臨，不管是男或是女，很難不多喝幾杯。看著他們酒后放肆的舉止言行，或歪斜的走路方式，又或者伏在桌子上含糊說話的樣子，我獨醒的自我意識，是更加強烈了。讓我毫無一絲醉意的原因是，工作不宜喝酒是一條；另一條是，我在這裡喝的酒常常不只是免稅，還是免費的。這個特賜的喝霸王酒特權，讓我只好意思點杯白開水來解渴。在適宜微醺的夜晚，我因為這個怪廚房而比任何一個人還要清醒著。煮東西的時候，偶爾抬眼望一望，昏黃街燈下，泊滿著車子的停車場，在娛樂場所進出的男女就是我的風景。

夜晚讓他們感覺飢餓，但滿盈的醉意和被酒精麻痺了的味覺，讓他們不知道跟我點了什麼，以及吃了我煮的什麼。但在這時段，以這種精神狀態活動的人們，一般都不吝嗇，也不挑剔。吃完之后，他們都會開開心心地付錢，這是最重要的——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