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平︰故事模式與信息論

人在國外，手上只有3本筆記簿，沒有書可以參照，我只能靠長程記憶。這一篇我想談談“故事”。

故事可以是真實的、虛構的，或者半真半假。有些大部分是真實，裡頭卻羼入一些虛假的情節；有些故事大部分虛假，卻披上真實的外衣，或一大杯白開水裡滲進一茶匙蜜糖。

比方說，溫瑞安的神州故事（1975-1982）可以被寫進天狼星詩社的歷史裡去。溫瑞安的功過，有時也被一些人當作是溫任平的事蹟。超過20次了吧，我在電話中被詢及：“請問您是……溫瑞安的弟弟嗎？”故事在流傳的過程中，最容易被曲解、誤讀（有意的或無意的），被“加油添醋”。一間虧蝕慘重的公司，坊間盛傳有白馬武士收購，股價飆漲得令人瞠目結舌，這是“故事”的推動力。當有關股項套利回吐，那些遲聽到故事、較后期才買進的股民，故事提供了錯誤資訊，他們因此作出了錯誤的抉擇，虧了錢。

瑞士小說家Max Frisch說過一句很到位的話：“正如我們會去‘試’衣服，我們會去‘試’故事。”台灣有兩三個電視節目，專門報導娛樂界名人的感情與生活瑣事。聽說收視率還不錯，可見八卦的人還著實不少。

文壇能八卦的材料不多，比起娛樂界、政界、商界不啻九牛一毛。胡蘭成與張愛玲、李敖罵余光中、三毛迷信碟仙后來自殺身亡……可以操弄的故事甚少。寫胡張之戀、三毛之死，由于人都不在了，多添一些有趣的枝蔓並無大礙。李罵余不能不拿捏分寸。李敖打過不少官司，法律知識豐富，他批評余先生有文本為証，並非信口雌黃，李敖上法庭的次數多過他坐飛機的班次。他一逾界，就得面對被提告的風險。

有情節有轉折較易記

下面兩則故事，不少人引用過。這兒再提，是為証明一個觀點。（一）“國王死了，皇后接著也死了”，（二）“國王死了，皇后因哀傷過度也跟著死了”。那一則故事比較易記？第一則直接了當，沒有情節、情感的轉折。第二則陳述了皇后與國王的感情狀況，故事比第一則長，當然比第一則易記。從“信息論”（Information Theory）的角度來看，第一則故事“應該”比較易記，因為它短，沒有轉折，問題是人的大腦不是這樣運作的。一般人都比較容易（更有興趣）記住第二則故事。

論析至此，讀者即不難瞭解某上市公司發25仙的股息（通常是營運良好的公司），像第一則故事那樣踏實、簡單的消息，吸引不到什么買家；反而是那些收購、反收購消息甚囂塵上，公司領導層態度曖昧的公司，容易吸引炒作之風。“天狼星詩社是個寫詩的團體”，是第一種故事模式；至于當年天狼星詩社與神州詩社的不睦，我與瑞安40年來的恩怨，這是第二種故事模式。我即將70歲了，只冀寫詩養病頤年，引進詩壇新血我就高興，“雞婆”的事留給雞婆做。其他的事交代專業人士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