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浮的紅燈 | 中國報 China Press

飄浮的紅燈

文:浮世魂



她性情火爆,說話粗聲粗氣,凡事咄咄逼人,是剩女也是惡女。但現在,她沒來由的怯了。

她在車中,望著后視鏡,邊看邊著急,“碰!”,那摩哆,緩緩的,真的撞上來了。

下車一看,車子尾部微凹了。肇禍者是個老頭,走路一跛一跛。

“老東西,你怎騎摩哆的?我已停下,你還撞過來?”



“小姐對不起,煞車掣壞了。”

火山猛然爆發,她咆哮,“舊摩哆還開出來幹嘛?老了眼睛快瞎了,還在馬路上害人?”

“是我不對,我願賠。”

她連罵一輪后,酒意稍退,見老頭心平氣和,遂惡向膽邊生,準備敲一筆。

車尾撞凹,找個相熟技師,維修不過五六百,但月前車身被摩哆撞花,重新髹漆,可得花上二千。

把心一橫,伸手道:“賠我五千。”老頭面露詫色,問:“哪需這么貴?”

她見四下無人,仗著酒意,膽子更惡了,上車拿出駕駛盤棒,敲了老頭的頭頂一下,問:“給是不給?”

老頭流著血唯諾,掏出一信封,交給她。經點算,內有鈔票,恰為五千。

她不由一征。這么巧?本來只想唬嚇一輪, 拿回一千幾百也就算了,但,五千塊,手到拿來?

這時,老頭閃過一絲詭笑,她不察。

在回家的路上,她心跳極快,莫明其因。她性情火爆,說話粗聲粗氣,凡事咄咄逼人,是剩女也是惡女。但現在,她沒來由的怯了。

車外陰森可怕

怯甚么?說不上來。總之,和那老頭有關。明明剛才四下無車,她因酒意,停在路邊稍息,后面無聲無息來了一輛摩哆,撞上了她。

彷如一切都安排好,信封內的錢,不多不少,是她要的數目。那老頭,好面善,哪兒見過?隱隱約約,卻想不起來。

一路黑暗如墨,沒有路燈。良久,前方有一暗紅燈光,漸近,是一輛摩哆,慢慢走著,仿如飄浮。

她呼嘯而過,心里極不安。自從建了高速公路,這條舊路,車子便少。尤其晚上,更是難見車輛。

車外陰森得可怕。她一向自詡天不怕地不怕,鬼見了都要退讓三分。走這條路,只因享受疾馳的快感,整條路,似都是她的。

只是,今次的回家路程,漫長得很,似怎么走也走不完。她加快車速。窗外一棵棵樹,風中搖晃,向后疾閃,有如魅影。

轉了個大彎,前頭,竟又有盞飄浮的紅燈,駛近了看,又是一輛摩哆。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那摩哆的輪子不著地,似浮似懸,似動不動。

她超車時,和騎士打了個照面,竟是剛才那老頭,臉上還淌著血,對她詭笑。

該賠始終要賠

她全身發麻,如墜冰窖,使力猛踩油門。待摩哆由后視鏡中消失,她氈抖著單手打開信封,只見一堆厚厚冥鈔,頭像卻都是那老頭。

大驚下,手腳一時不听呼喚,車子失控滑出馬路,猛撞路邊一棵似是招手等候她多時的橡膠樹。

她夾在車座,動彈不得,左腿劇痛。血液由頭頂流下,模糊了視線。

她叫不出聲來,迷糊間,老頭來了,站在車旁,笑瞇瞇,說:“我願賠,妳呢?”一字一句,如雷擊耳。

霎那間,她記起來了。兩個月前,也是這條路,漆黑中,她酒后飛車,把一輛慢行摩哆撞翻。

當時曾停下片刻。醉醺醺間,瞥見騎士在路上掙扎,心想人既不死,自有人相救,遂揚長而去。那掙扎的人,依稀就是那老頭。

一個月后,她出院。頭部撞裂,容貌毀了;左腿截肢,跛了。第一件事,找出那次意外的后續經過,才得知老頭被人發現時,左腿斷裂,早已斃命。

她托人找到老頭家人。老頭住在那馬路一個園坵里的木屋,為園主看守園坵,妻子是泰裔,照顧三個孩子。老頭死后,他們處境淒涼。

她向老頭妻小坦承罪過,不斷表達內疚。后者貧困低下,知道實情后,雖心生不忿,也不敢多咎責,只恨恨收下她賠償的五千令吉。

屋中的老頭照片,眼神似是活的,一直望著她,笑瞇瞇,令她心里發毛。

她知道,賠了錢,認了錯,還不夠。離開木屋后,她到警局自首。

老頭是討債來的。也許她當晚不逞兇,不敲他的頭 ,就不必受盡毀容斷腿的痛楚了;當然,如果第一次她沒有不顧而去,老頭可能也不會找上她。

但她知道,能撿回一命,始終是老頭放生。她不敢再有僥倖跳脫的念頭。該賠的,始終要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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